看完代理医生,莫琳更泄气了。她羞愧地想起二十年前奎妮造访他们家时的情景,但愿她当时能稍微客气一点。
如今哈罗德不在,每个日子过完了又有了新的一天,她漠不关心地看着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该怎样填满它们。那么多想法和要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她打开餐桌上的地图,然而每当她尝试在上面寻找哈罗德的线路,孤独感就更加汹涌地袭来。身体里有一种空洞在蔓延,仿佛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现实的世界。
莫琳热了一个罐头汤,问自己过去二十年到底哪里出了错。和哈罗德不同,她可是有一个不错的学历的。她修过一个秘书课程,还在戴维上小学时去公开大学自学了一阵法语。曾几何时,园艺是她的兴趣,金斯布里奇路上这片小花园曾经开满花,接满果。她每天下厨,以发掘新口味为乐。“今天我们吃意大利菜,”她会笑着踢开饭厅的门,向戴维和哈罗德展示手上的意大利芦笋饭,“Buen appetite”(好胃口)。为什么不去旅游?去结识不同的人?为什么不在还能做到的时候享受更多床上的温存?过去二十年,睁着眼的每一刻她都在洗刷、消毒、漂白、灭菌,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停滞不前。什么都行,就是不要遇上哈罗德。
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她把汤推到一边,将脸深深埋入手心。
一阵杯子叮叮当当的声音,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莫琳回头,看到雷克斯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他稳稳当当地倒了一杯茶,一滴都没洒出来,还准备了一小壶牛奶。
开口以后,莫琳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对哈罗德的旅程有这么多话说。她讲到奎妮的信,还有哈罗德突如其来的决定。她告诉他看代理医生的过程,还有她心中的羞辱。“我好怕他不会回来了。”她终于说。
“他当然会回来。”雷克斯说话时,声母都发得很轻,简单利落,让她心情马上安稳下来。哈罗德当然会回来。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有想笑的冲动。
她脑子里想着哈罗德,回味着四十七年前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真奇怪,她把那晚的细节都放到哪儿了,怎么遗忘了那么久?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哈罗德。不可能看不到他,这个人在舞厅中央摇摆,衣袂去翅膀张开,仿佛要把体内锁着的东西都跳出来。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母亲给她介绍的年轻人个个都了无生气地系着黑领带。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突然向她看过来,身体继续摇摆,她没有移开眼睛,仿佛被黏住了,吸引她的是那种原生态的能量,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再次停下,看向她,终于曲曲折折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她跟前。他站得那样近,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