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感觉特别热,连续多日的高温丝毫未见退却迹象,令人炙热难耐。
大街上行人稀少,被太阳烘烤的汽车在城市街道上一路狂奔,留下一长串烦躁的喇叭声。
这样的天气,人们上班开空调,吃饭睡觉也开空调,离开空调几乎就寸步难行。
想想在几十年前,连空调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夏天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在我那个独具江南水乡特色的老家,夏天独有的一些趣事至今留存在记忆里。
【1】
照 鳅
这是春末夏初的事,当春耕农事告一段落,双季稻种子已播下并长出一小节嫩绿的秧苗,水田里有青蛙跳来跳去,这时候田边水沟里就应该有泥鳅了。
也正是此时的泥鳅大小合适,肉质肥嫩,味道鲜美。
白天温度高,泥鳅都躲在泥土里,到了晚上凉风阵阵并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蛙声,泥鳅就要钻出泥土进行活动,这正是照鳅的好时机。
照鳅要准备几样用具,火把和鳅剪,外加小水桶。
头部锯齿状并开有凹槽的鳅剪可以用钱买到,火把就要自己动手做。
取一节细长的毛竹做成毛竹筒,倒入半筒洋油(煤油),筒口塞紧卷成团形的棉纱线,留出头部,在毛竹筒中部绑上约一米长的手柄。手柄长短根据个人喜好而定,以照鳅时腰不至于弯得过低为准。当年也有人用手电筒替代火把的。
照鳅时须放轻脚步,脚上最好穿雨鞋(防止水蛇),沿着田埂一路慢慢走,眼睛紧随火把的亮光盯着田边水沟里。
在晚上,泥鳅不善游来游去,总是静静伏在水底,一动不动,对亮光的反应也很迟钝,只要瞅准时机用鳅剪对准泥鳅身体中部迅速剪下去,一般都能剪到擒来。
照鳅是当年人们都乐意做的事,吃完晚饭就着手准备,天一黑就出发。只需花上一个多小时,在第二天的餐桌摆上一碗鲜鲜嫩嫩的泥鳅滚豆腐绝对没问题。
那时的我总跟在父亲后面拎水桶。一次父亲让我拿鳅剪,他照火把,照见泥鳅就示意我过去,我学着父亲样子,小心翼翼朝水底下的泥鳅迅速剪下去,还是让泥鳅跑了。
后来跟父亲次数多了,我也有剪到过几条泥鳅。
相比剪泥鳅,记忆更深刻的是那晚上的夜景。
在幽黑空旷的田野,没有了白天农事的嘈杂,一切显得那么祥和安然,微风轻轻拂过,耳边不时传来各种虫鸣和蛙叫声。不远处,照鳅的火把如星星点点在田间游荡,随着若影若现不停晃动的火苗,能清晰感觉到火把后面照鳅人专注的眼神和对收获的渴望。
完完全全是一幅渲染夏夜的美丽柔和、人们对美好生活期盼的自然画卷。
只是如今的老家已经没人照鳅,田里也很少有泥鳅。照鳅这种富有地方特色的趣事只能留在文章里了。
【2】
洗 浴
洗浴是当地方言,专指在沟渠里洗澡,这是当年老家村口渠道里的一道风景。
在村子边上沿着机耕路有一条自小溪分流而来的渠道,渠道里水质清澈,流速缓慢,深浅适中。在炎热的夏天,是大人小孩的天然洗浴场所,既带来戏水的乐趣也能冲走一身疲劳。
太阳还未落下,就开始有小孩在渠道里嬉戏游泳。
这时,在田地里忙完农活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收工回家,村口的机耕路顿时就热闹起来。
有扛着农具或者推着独轮车往家走的,有早收工回家又从家里出来准备到渠道洗浴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打着招呼。
在刚刚包产到户的农忙时节,每天傍晚都上演这繁忙热闹的一幕。
当年没有自来水,人们洗菜洗衣都到外面沟渠里,而到渠道洗浴似乎是男人们的专利。
到渠道洗浴除了带毛巾和短裤,当时人们都喜欢带一种叫 “褟布”的东西,比普通浴巾要薄要宽,用来换短裤前先围在腰间,等换好短裤后再解开,相当于遮羞布作用。
也有不带“褟布”,直接在机耕路上当着众人换短裤的。这里是进村主要通道,人来人往,难免有刚收工回家的女子路过,于是大家就起哄大笑,害的他急急忙忙连短裤都会穿反。其实天色已渐暗,除了看到白白的屁股,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是他自己不好意思罢了。
这时的渠道俨然成了一个大家庭,渠道上游是天然的男人洗浴场所,人们边洗澡边聊农事,话天气,谈新闻。下游是一些妇女就着埠头搓洗衣服,互相唠着嗑,说着笑,一群小孩在路中间跑来跑去嬉戏打闹,一派和谐有序的盛景。
到了晚上8点多钟,天完全黑了,洗浴的人才逐渐少去。也有收工很晚的人干脆在渠道里洗完澡穿着湿漉漉的短裤回家再换。
退去了喧嚣的渠道恢复了宁静,潺潺流水又等着新的一天来临。
【3】
乘 凉
“一把大蒲扇过六月,一个大火盆好过冬 ”。
这虽是老家的一句俗语,却真实描述了当年具体情况,不论是炎热的夏季还是更寒冷的冬天,有这两样老物件就足够。
在夏天太阳暴晒,白天依旧闷热,到了晚上,四周慢慢安静下来,随着凉风习习,几许蛙声传来,伴着声声蝉鸣,就着满天星辰,我们就可以出来乘凉了。
搬一张可以坐四五个人的 “踏床凳” 到门口小院,与隔壁几个小伙伴坐一起,边乘凉边听奶奶讲故事,是当时夏日夜晚的一种享受。
奶奶没上过学,故事倒不少,不过讲的都是些鬼故事,好在我们也最爱听鬼故事。
鬼故事正切合当时喜欢胡思乱想的我们,而且越吓人越想听。
一次奶奶讲到:她砍柴回来,天已经很黑,她挑着柴低着头只顾赶路,突然听见有声音同她打招呼。抬头一看,是一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坐在坟头上,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梳着一头白发。旁边并没有别人,奶奶只朝着她点点头,没有搭理她,挑着担继续赶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荒郊野外,这坟头,这身白衣,奶奶越想越害怕,连忙扔了担子一路跑着回家。
奶奶总结出,凡陌生人同你打招呼,不能去搭理,否则你的魂要被勾走。
我们几个没等奶奶讲完,就已经吓得离开凳子,都围在奶奶身边,就差抱住奶奶的腿了。
奶奶扇着大蒲扇,继续沉浸在她的故事里。
从奶奶的故事里,我知道这世上还有 “吊死鬼”、“火烧鬼”、“水鬼”、“白长人” 等。
这些鬼奶奶好像都遇见过,但是它们都不敢拿奶奶怎么样。
奶奶说,主要是她做人好。
她怕鬼,鬼也怕她。
听完奶奶的鬼故事,我们都不敢独自回家,要互相手牵着手,非得奶奶一个一个把我们送到房间。
我胆子小,常常让自己夹在队伍中间走,但我能明显感觉出其他几个小伙伴的手也在发抖。
【4】
庆 幸
那时的夏天多的是快乐时光,感叹现在只能在怀念中追忆这样的夏天。
天天在空调房,天天捧着手机,玩游戏机,科技发展的同时,未尝会带来许多错过,错过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风景,错过了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甚至错过了童年的纯真。
感觉自己是很值得庆幸的一代,起码还有童年的趣事可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