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放寒假了。和每一个假期开始时一样,一旦从紧张的工作中放松下来,我便会闹一场病,那种不舒服,来自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且毫无症兆,来势汹汹:嗓子干,牙疼,头蒙,浑身肉皮疼,眼睛睁不开。我像一只慵懒的猫,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里。
王雨禾就是在这个时候敲门的。我蓬着头,光着脚,睡眼朦胧地开了门。等看见站在门口的不是家人,而是手捧扎花礼物的王雨禾,心里一阵慌乱,继而不好意思起来。
被学生看到平时衣着光鲜的老师,在家里居然是这副邋遢形象,怎么说都也有失尊严。
我羞愧得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雨禾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她把手里彩色蝴蝶形状的礼物往茶几上一扔,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手。
“老师,过年好啊!”才两天不见,小女孩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舍和真诚,让我鼻子一酸。
“老师,这牛轧糖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她把“亲手做的”几个字说得异常清晰。
“老师,我给你剥一颗,可好吃了。”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平时不爱言语的小姑娘,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自豪和喜悦,脸上的笑如盛开的白玉兰。
我眼睛一热,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她的到来,如一缕阳光,抚慰着我有些愚钝,又有些慌乱的心。也令我从心底漾出一层暖意来,身上的不适似乎减轻了许多。
在我眼里,王雨禾永远都是那么温婉娴静,不拘言笑。即使考试得了满分,她的开心也是有分寸的,我很少见她像别的孩子那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她就像角落里的一朵素雅的白玉兰,淡淡地盛开着,不张扬,不华丽,连香气都若有若无。你不经意看上她一眼,那独特的气质,就浸润到你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王雨禾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虽然才读小学四年级,却有着成年人一样的淡然。一头长过腰际的乌发,令我怀疑她自打上小学,头发就再没剪短过。
我常常用“长发飘飘美少女”来形容她,她不反驳,也不恼,只是笑笑,就扭头走开了,仿佛我说的是别的人,别的事,与她无关。
王雨禾的安静,曾一度让我误以为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其实不然。她就像书里说的那个第23名女孩,别人热闹的时侯,她静静地坐着,让人常常忘记了她的存在,而一旦周围安静下来,她又成了同学们心中最温暖的存在。
她长得不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算拔尖。这让她在有着各种特长的孩子们中间,显得是那么普通。
但她的善良和大气,常常令我这个老师感动。
体育课上,同学们撒着欢儿地跑啊跳啊,衣服书包扔了满操场。王雨禾绕着操场跑一圈,把同学们四处乱丢东西悉数捡起来,归总到一起。她做这些的时候,就像整理她自己的物品那样不动声色,丝豪不显刻意。之后的她,便只在物品周围做运动,不再到处乱跑。
她也跑跳,却不张狂,她也叫喊,却不喧闹,就连笑,也透着一股子矜持。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抓起自己的东西,四散跑去,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物品曾经被人妥善地保管过,王雨禾也不解释。她从不邀功。
下一次集体活动,她仍旧是哪个看包的。孩子们似乎也都习惯了,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元旦,班里要开联欢会。王雨禾联系了班里几个女同学,悄悄地买来彩纸,悄悄地剪拉花。这些地下活动,我这个当老师的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联欢会开始的时候。
王雨禾俨然是整个活动的后勤,负责整场演出多媒体视频的调试,以及配音、配乐的切换。
我没有想到,一台小学四年级的联欢会,一台非正式的热闹,竟然用上了多媒体,嵌入的背景音乐,与学生的节目配合得严丝合缝,我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我知道,王雨禾功不可没。
王雨禾仍旧不是联欢会的焦点,整场活动,她几乎没有说话,却几次赢得了学生们的掌声。
我突然觉得,在这个娴静的女孩儿身上,有一种大人也无法企及的高贵。
这高贵,名字叫做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