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我妈旁边看电视,心念一动突然起了个身趴在了我妈的肚子上。
极尽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这也许是我靠过的最舒服最柔软的枕头。突然感叹一句“真想回到肚子里啊~”
我能想象到那肯定是一个黑暗却安宁温暖的存在。
妈妈笑着说:“你都这么大了,生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到肚子里去呢?”
我没有说话,试图将自己代入几十年前那个侧着耳朵,隔着这层薄而充满韧性的肚皮倾听的另一个人。闭上眼,想象着此刻这个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胚胎在母体里静静蜷缩着。
仿佛听到了皮下血液流动的声音,像不知来源的深海潜伏着的涌流声,像途经几千里从遥远的海岸上隐约传来的震震波涛声。
尝试着将自己心脏的搏动和这些声音的震动频率保持一致,渐渐地周围的世界暗了下来,静了下来。仿佛化为了一体,置身于一个人的宇宙。
黑暗的宇宙,安详而无知无觉的宇宙。
而在那之前,我又在哪里,以何种形态呢?
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或许是小学的时候看过的第一本性启蒙书。
第一章,讲精子和卵子的相遇。
这些模糊的片段快速掠过我的脑海。几亿个精子在亘古的战场上搏斗,迎着酸雨的侵蚀,逃过白细胞的抓捕,向左和向右的随机抉择,闯过一层层关卡,背负着各自的基因密码,以自己的生命和未知的一切可能作为赌注。绝无退路,机会稍纵即逝,而胜利者只有一个。
以数以亿计的失败者的养分作为祭奠,在羊水中度过黑暗而平和的胚胎时期后,新世界的大门轰然开启,带来未知的第一缕耀眼的光芒。
这段史前的厮杀在每一个出生后的人的记忆中已然销声匿迹,仿佛一切的起点都只是成年后能回忆起来的最早的记忆片段或是理论上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而已。
但生存从来不是唾手可得的。你不因出生而胜利,而是因胜利而出生。
“当时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吗?”
“当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你有看过我的照片吗?”
“我重不重?”
“会翻身吗?”
“会打到你吗?”
“把我生出来的时候痛不痛?”
“我出来后第一眼是什么样子?”
“两个巴掌大?”
........我突然醒悟到,这些问题是我第一次问。
坦白地说,想到这些我有些为那些故去的“战友”而惋惜,它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看到这个世界一眼。在三维的空间里,时间是一根疾驰的利箭,几亿个可能性从一端出发,造就最后一个确定的结果。消亡和破碎为每一个生命带来了自己获得的与生俱来的第一个责任。
现在你觉得那份记忆又重新回到了脑海。
你的余生中还会有能与之一敌的危机时刻吗?
如果不能,为何胆怯?
现在你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和它们站在一起。
你是否做到了问心无愧的生活并能直面这些陪伴在侧的虚影和随之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何德何能?
生命以破灭作为延续的代价,但意义不会随之湮灭。
不因破坏而茫然,不因畏惧而逃避。把这些都带上,盔甲和干粮总是有些重量。
最后,把自己的意义也寄托在自由的风里。历史总是向前。
但史前的记忆,是生命里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