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镇的夕阳把青石板路染成血红色。
我蹲在"醉仙楼"的门槛上,用破布擦着酒坛。坛身沾着半干的酒渍,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和三天前,那个穿灰布衫的老妇人塞给我的圣火令,颜色像极了。
"小灼,"老板娘端着刚炒好的花生米过来,围裙上还沾着灶灰,"又擦这破坛子?你爹当年用它装过圣火令,你倒当宝贝似的。"
我手一抖。酒坛"哐当"砸在地上,碎成八瓣。老板娘的话像根针,扎破了我这三年来刻意维持的平静——我爹沈孤鸿,二十年前赤焰教大弟子,三个月前死在破庙里,怀里攥着半块焦黑的令牌,刻着"圣火"二字。
"小灼姑娘。"
沙哑的唤声从身后传来。我抬头,见个戴斗笠的老妇人立在檐下,银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手里提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她左眼蒙着块黑布,露出的右眼浑浊得像口古井,却在看见我时突然亮了:"你和你爹,生得真像。"
我摸出怀里的半块圣火令。老妇人的手指颤抖着伸过来,指尖刚碰到令牌,两人同时一震——令牌上的"圣"字突然泛起金光,和她颈间的银锁,纹路分毫不差。
"当年......"老妇人的声音发颤,"当年赤焰教被围剿时,我把这半块令塞进你襁褓里。"
我后退半步。三年前,我在乱葬岗捡到这半块令时,怀里还揣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灼儿,活下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娘的字迹——她在赤焰教灭门夜,被砍了头,挂在镇口的老槐树上。
"你是......"
"我是你奶娘。"老妇人扯下斗笠,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当年我替你娘挡了三刀,才把你从血堆里抱出来。"
酒坛的碎片扎进我的脚底。我望着她颈间的银锁,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话:"小灼,别信任何人。圣火令在,赤焰教在;圣火令亡,赤焰教亡。"
"他们来了。"老妇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天煞盟的人,要的不是令,是令里的秘密。"
楼外传来马蹄声。七八个穿黑衣的人踢开木门,为首的是个戴青铜鬼面的男人,腰间悬着柄乌鞘剑,剑穗是褪色的朱红,和我爹当年系的一模一样。
"交出圣火令。"鬼面人的声音像敲铁,"否则,这镇子里的血,会流进赤焰教的祖坟。"
老妇人把我推进后厨。我撞翻了案台上的酒坛,浓烈的酒香混着血腥气漫开——后厨的梁上,还挂着半扇没腌完的腊肉,是我爹生前最爱的。
"小灼,"老妇人的声音从灶膛后传来,"令牌背面有字,用火烤。"
我摸出怀里的半块令,背面刻着行小字,被酒渍浸得模糊:"丙戌年冬,孤鸿取火,破九重天。"
鬼面人的剑已经劈到眼前。我抄起案台上的菜刀,刀背磕在剑刃上,迸出的火星溅在令牌上。"轰"的一声,令牌腾起幽蓝的火,映得整间后厨亮如白昼。
"破九重天......"我喃喃重复。
鬼面人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突然挥剑刺向老妇人,却被我用菜刀缠住手腕。两人的兵器相撞,鬼面人的面具"刺啦"一声裂开道缝,露出底下张腐烂的脸——是二十年前,我爹亲手砍断右手的叛徒,赵无妄。
"原来是你。"我的声音像块冰。
赵无妄的嘴角咧到耳根。他甩开我的刀,剑尖抵住老妇人的咽喉:"当年你爹用圣火令破了我的'九幽冥火阵',今天,我要用这令,烧了他的骨血。"
老妇人突然笑了。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焦黑的令牌,和我手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傻孩子,"她把令牌塞进我手里,"这才是完整的圣火令。"
赵无妄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合二为一的令牌,突然尖叫:"不可能!当年赤焰教被灭时,令牌明明......"
"被我藏起来了。"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我用半块令换了你爹的命,又用半块令护了小灼三年。今天,该让你们看看,赤焰教的火,从来没灭过。"
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往令牌上一凑。幽蓝的火顺着令纹蔓延,最后在"孤鸿"二字处聚成一团,像朵开在血里的花。
"这是赤焰教的'重生火',"她说,"当年你爹用它烧了天煞盟的总坛,今天,我要用它烧了你们的狗头。"
赵无妄转身要跑,却被火舌卷住裤脚。他的惨叫声混着酒坛碎裂的响,惊飞了檐下的乌鸦。
我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是希望。原来他早知道,圣火令的秘密不在令里,在每一个愿意为它燃尽自己的人心里。
后来,天煞盟的人说,赤焰镇的火是"妖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
后来,江湖传言,有人看见个戴斗笠的老妇人,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赤焰山顶,举着半块圣火令,说:"赤焰教,从此刻,重新开始。"
现在,我依然住在醉仙楼。每天清晨,我会擦干净那半块圣火令,放在酒坛上。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令牌上的"孤鸿"二字泛着暖光,像爹当年摸我头时的温度。
风卷着酒旗哗啦作响。我摸了摸怀里的令牌,突然明白——
魔教从未真正消失。
就像此刻,我望着重新亮起的灶火,突然听见楼外传来熟悉的吆喝:"小灼姑娘,打壶酒吧!"
那声音,像极了爹生前喊我时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