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举个图例,看到下面的摄影图:
细心感受这个图,小船其实没有太多看点,而小船以外的白色区域,才是这个摄影着力去表现的。
书法,是中国古代文明的产物,与古代文化和哲学思想相映成趣,哪些思想?含蓄内在美、阴阳互补美、揖让性情美等…了解这些,会使我们从更高的高度,去品读书法,加深对书法艺术的体悟。这点非常重要。
书法是一种高度抽象的艺术,它以线条为基本表现语言,具有极强的概括性,是虚的体现。但同时它又以汉字为书写对象,汉字的表意特征使它同时具有实指性,是实的化身。书法融虚实于一体,兼收古代哲学、文学、音乐、绘画等学科的诸多因素,表达物象更为独特、深邃,更加博大精深。
书法虚实黑白的产生跟我国古代美学思想不无关联,这也正是书法生于中国而非别土的根本原因。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的文化思想滋养了书法的幼年。产生于殷商时期的《易经》,以乾坤为两极,乾为天为阳为实,坤为地为阴为虚,由此演化而出的六十四卦象,只有乾是实的其他皆虚。它是一种哲学思想、认识,也是一种文化态度、美学观念。由此推演出的太极阴阳图,一黑一白,一实一虚,无疑是一幅十分神奇美妙的书法精品。老庄哲学的鼻祖老子在《道德经》中也十分详尽地阐释了无和有、虚和实的关系,“少则得,多则惑”,“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等,无不是书法中虚实美的极好注脚。孟子曰:“充实之谓美。”它似乎强调的是实;其实这只是入世进取思想的一面之词,由孔孟奠基的儒学还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另一种说法,是与实相伴的虚境,是构成生活真实美的必要补充。我们来看个赵孟頫的字:
从“书画同源”的理论,依然可以看出虚和实在书法中的地位。中国画尤讲虚实。实则厚重,虚则空灵。只实不虚则板,只虚不实则浮。所谓“计白以当黑”、“知黑而守白”,书画皆宜。山水画中的云水多为虚白,而山石树木常常实写。“书画同源”不仅是用笔方法的相同,更是虚实等审美观念的媾同。“点如高山坠石,勒如千里阵云”已颇入画理,虚从中来,虚实相生。
“飞白”的存在是书法的虚又一具体体现,“挂一漏万”更是对虚实美的高度概括。书法线条自身的实(或黑)与线外的虚(或白)不是按比例配置的,它们根据需要,欲灵秀超脱则虚大于实,欲浑然厚重则实大于虚。但从整体篇章看,白多于黑,虚大于实,以实重虚轻相互平衡所致。
书法用笔也有虚实的美学原则,藏锋和露锋就是它的一种基本表现。藏锋是什么?藏就是虚,是声东击西,是看不见的存在,是刻意追求的一种境界。露锋是藏锋的对立,是坦坦白白的锋芒,是真实的流露,是对藏的颠覆,是藏锋的补充。所以篆书多不露锋,以示浑穆;隶书楷书藏多露少,端严而不失活泼;行草书藏露牵带、中侧并举,故虚实蜂起,意态万千。
书法的结构同样具有虚实美的辩证关系。结构中讲究呼应,点画之间,部分之间,字与字,行与行,局部与局部,局部与整体,正文与落款等,呼应关系无处不在。笔画与笔画、字与字之间的呼应在行草书中可以是牵丝,上引下带,是实的存在;在正书中则是意向,是虚的化身。实的生动,虚的蕴藉。而篇章的呼应多气势贯穿,是实际存在的线条,充溢的是气韵精神。可见书法中“虚”的境界不是可有可无的,它基于实又超然而出,成了一种实体无法追踵的高妙去处,是实的补充,也是实的延伸。
书法中的虚实美不仅体现在具体的技法操作上,而且贯穿于书法实践的全过程。唐人孙过庭在《书谱》中说:“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知险绝,复归平正”。可以看出,平正是一种发端,是实在的根基,同时又是一种目的,一种虚灵的终极境界。险绝是一个过程,是和平正纠缠在一起的必由之路。沿着平正走下去,就是匠气就是俗;沿着险绝走下去,就是怪异就是狂;只是由平正而险绝再至平正的虚实转化,才是实实在在之后的超拔,才会臻于书法美的妙境。
从书法欣赏的角度看,传统意义上的书法最高境界,是虚而非实,是意而非形,线条符号只是过程、手段和阶梯。所谓“气韵生动”、“遗貌取神”、“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只有这样,才有“癫张醉素”的狂放洒脱,才有“二王”的清秀俊逸,才有颜体书法的厚重宽博。中国人欣赏书法无不以虚比实,透过实在的点线折射出书法的美学精髓。或仙风道骨,或飘逸超迈,或沉潜古雅,或“舞女低腰,含笑镜前……”是风格特征的概括和凝聚,也是从“虚”境中脱态而出的另一种美。
可见,书法虚实的美学原则贯彻于整体的书法活动当中,是古代文化思想的一种反映。在当代书法苦于无计脱颖而出的时候,强调对“字外功”的重视决不是苛求或虚张声势。艺术的最高境界当然是以技巧为基本前提的;但是,技巧是可望可及的实的东西,当技巧不成为问题时,修养、思想、品位等才是“秀出”的根本。跨过技法的门槛,平平而去是匠人,超脱拔俗才是大师。由此推及目前的书法实践,当不无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