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书面语,无论说着还是写着,如今的我还是有点尴尬。生活中的称乎基本没有,叫“妈”也是对另一个人谈到母亲时才说的。我基本没有叫“妈妈”时的印象。想着,会这样叫的孩子,单纯可爱,她的母亲一定尽心尽力,呵护备至。
母亲与父亲长时间都在厦门,一年回家一次,有时候甚至不回。印象中,与母亲的第一次见面,是老祖(爷爷的妈妈)死的那年。
当时只有母亲回来,也许是知道老祖病危,印象中那时老祖整天躺在床上,在那个炎热的午后。那时在正值割麦子的季节。我因留级还在读学前班。
记得母亲来的那天,奶奶指着某个女人笑问:“这是哪个?”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我心里隐约猜到了,顿时脸热心跳,只是不确定,说道:“不知道啊,谁?”“谁?你妈!”好像嘲笑,好像斥责,“连妈都认不出来了!”好像遗憾。我一时不知说什么了,便独自找弟弟妹妹玩去了。
某天晚上,母亲给我们三个洗了个澡。我记得清楚,那是印象中的第一次洗澡,那时还没拉电灯,烛光摇曳,看不清擦我身子的人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涩。老祖举了火把穿过中屋,睡去了。——对老祖的印象,如今仅存于佝偻着身子拿着火把穿过中屋的样子。
老祖死于某天放学后的中午。那时,老祖痛苦得直哼哼,感觉比肚子疼严重很多。老祖似乎知道时间不多了,便叫我,我们三个,去地里找大人。跑到了那块地,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信口说了句:“老祖要死了!”后来,预言应验了。
第二天,一副黑漆漆的棺材摆在了正门中央。村里不少人也来帮忙,忙前忙后,砍了不少竹子,正布置着灵堂。我只觉得稀奇,凡有人去世,总能吃到好吃的,不想我家也有这天了。我的心情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倒是妹妹,不成熟,在奶奶怀里老哭,奶奶气说:“要哭去你老祖那哭!”我那时怕黑,又因奶奶平时讲的灵异故事,一听这话,便不敢独自离棺材近了。
后几天,父亲也回来了。如今的我对那时关于他的印象,只有一点,就是老祖下葬的那天晚上,大人们租了台黑白电视机,从附近牵了跟电线,便在那放电视,我也去了,在那看着看着打了个瞌睡,父亲便说回去了。背着我,我很不自在,他的背总感觉不稳,我两腿僵着,不敢动,又穿着不合脚的鞋,摇摇晃晃地,半路一只鞋掉了下去。
父母很快离开,之后便不常见到了。对孩子来说,一年的时间其实是很长,过了好久好久,才感觉天气变冷了,时而有雪花漫天飘落,平房顶上的积水结了一层冰。于是赶紧打电话去问问,今年回来不。那些年,我并不记得年关时他们都是否回来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们没有回来,却寄了许多衣服,包里装有十块的压岁钱。当然,和许多家长一样,这钱被“暂时保管”了。
后来,平房修了二楼,我明显感觉到,他们每年都回来了一次。只是,作为子女,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加深太多。
母亲的习惯是,每次回来,必然带我们去商场买衣服。她确实是喜欢逛商场的,回来后,我们大包小包地,她也没买什么东西。后来的我,觉得烦了,便不去了,弟弟妹妹还跟着去,有了弟弟合适的衣服也会多买一件给我。
高中毕业,考去了福建的学院。他们住的房子,临行前看过了。狭窄的房间的放了张双人床,还立着独立的衣柜,电脑老化主机生锈,厨房和厕所只隔着一道不存在的门。母亲爱干净,厨艺极好,每到饭点,就像下了馆子一样。饭后,总是耐心擦了桌子,拖了地板,才去工作。我待在房子不知所措,隐约觉得,来这里,是不是太打扰他们了?
生活琐事,母亲不主动让我帮忙的,一个人进进出出,切菜烧油炒菜,洗锅洗碗都自己干。我安慰自己到,也许在这些年,自成体系了,我帮忙反而会乱。冰箱里有的水果,总提醒我去吃,假期从学校回来,一见面就说“我去做饭”,我赶紧说“不用不用,吃完才来的”,于是她也不听,自顾自地去做了,我说不过,只能随她去了。
母亲对我,不斥责不打骂,说话温和,有点急了,也就说话大声点。我对母亲,总觉得局促,时常在心里感觉到生分,只觉得不像是我妈了,倒像是别人的妈。正是这种距离感,让我觉得不该在那小屋里多待一刻。
我初来时,母亲加了夜班。后来闲聊中,父亲说到“还不是因为你没地方住,你妈才申请了夜班”,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像我的到来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这更坚定了我不能久待的想法。后来,几次在那里做临时工,都在表哥处住,这使我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这便示我的私心了,小时候我们三个曾与母亲共睡了一次,然而我觉得挤,一夜难眠,之后发誓再也不和多人共睡了。不想过了这么多年,早已过了可以和母亲调笑的年纪,心里忍不住伤心一阵。
我于父于母,不像家人,倒像个客人,每次见面都要先招待我。我并没有多高兴,也不好表现自己的不开心,只得在这种关系中慢慢适应吧!毕竟,我能感受到的关心,不曾减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