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吃杏。

姥姥家门前有两棵大杏树。从豆粒大的青杏初隐在褪去的残红下就眼巴巴地看，一天一天，杏子肚子鼓胀起来，有的落到地上，我悄悄地捡了，龇牙咧嘴地连同里面软软的核也一块吃掉，那酸呀，至今想起来还爽到牙缝里。

阳光被杏树的叶子雕刻成了各种几何图案，投射到姥姥家门前的石阶上，枝叶婆娑，光影摇曳，杏子已经泛着金黄在枝叶间轻吟浅唱了。看那杏子，一个个隐藏在肥大的枝叶间，水灵灵的，黄澄澄的，笑嘻嘻的，挨挨挤挤，挤挤挨挨，笑在枝头，闹在树梢，一个个对我挤眉弄眼。我肚子里的小馋再次被唤醒，顾不得老人吃多了伤胃的说法，每次都吃到肚子里的小馋打了饱嗝才罢。

是喜欢吃杏的原因吧，吸引我的一直是杏，从毛绒绒的嫩叶间隐藏的小不点儿，到成熟以后圆鼓鼓的大杏，我的眼眸里记录的都是青杏长成的每一帧画面，却从未关注过杏花。说从未关注也不合适，因为杏树开花时我也注意到了——杏树开花了，仅此而已。

前段时间，灰秃秃的山上，忽然有了一抹一抹的红晕，顺着山路往上走，才知道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这里一棵，那里一棵，全是一树一树杏花开。山坡上，一片一片淡淡的绯红，像一片片云锦，灰秃秃的大山如女子脂粉淡匀，忽然就鲜妍明媚起来。

山路边的杏树林，花海如涛，极尽旖旎浩荡，摇人心扉。丝丝缕缕的香气氤氲开来，春风都沾染了花香。从未与杏花近距离对视，平时路过她身边，也未曾停下过脚步，这一刻，团团娇艳的花束拥我入怀，我的身心都轻盈起来。它的花萼红得灼灼，像燃烧的火；薄薄的粉粉的透明的花瓣，像婴儿的脸，娇嫩得让人不忍触碰；嫩黄嫩黄的花蕊，绒绒的，像雏鸟的乳毛。花朵粉嘟嘟的，莹莹地颤动，明丽，耀眼。枝头荡漾着春意，花瓣间颤动着生机。一串一串，一束一束，在枝条间明媚着，灿烂成一束束光，闪烁在二月料峭的寒风里。

岩石旁边，山涧谷底，田野沟畔，花影扶疏，暗香流动。一朵朵，一团团，如绯红的轻云，似粉色的轻烟，软软的，柔柔的，温柔出一缕一缕春光。

它没有桃花的妖娆，没有樱花的喧闹，它含蓄，它内敛，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

而后，忽然有一天，花瓣炸开，莹白如玉，皎皎然如中秋的一轮新月，晶晶然如艳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那是美到极致的绚烂，那是生命的喷薄。她美丽着自己的美丽，绽放着自己的精彩！历经一番寒彻骨，才得杏花扑鼻香……

眼眸中波动着杏花的光影，内心涌动的是杏花的洪流，它裹挟着芬芳，汩汩奔涌……

恻恻轻寒，翦翦微风，柳未绿，草未青。

杏花谢，杏花飞，积起堆堆香雪。

春云薄薄，皓月皎皎，杏花悄悄结子在树梢……

（2022年4月12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