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拂过绿浪般的麦田,草木葳蕤,布谷啼鸣,一场微雨催生了含苞的喇叭花,田野中充盈着丰收的味道,端午节款款向我们走来。
北方的农村贫瘠而落后,吃饱穿暖就有诗和远方。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以仪式感表达内心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从而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当晨曦劈开夜的黑暗,东方欲晓,雄鸡啼鸣,大地从沉睡中苏醒,狗吠深巷,鸡鸣树颠,甜胚的浓浓酒味唤醒迷迷糊糊的我们,关于端午的荼蘼节事便拉开序幕。“民以食为天”,小农经济,缺衣短食,只有那些摆放在案板上的美食,才足以让这个节日厚重踏实而活色生香。这边是经过两天精心侍弄,焖煮发酵的甜胚粉面含春,那边是妈妈揉搓擀制的荞粉低眉顺眼,锅里头,香气扑鼻的顾圈儿热气腾腾,白雾散尽,松软诱人躺在盘子里,只待你收起口水大快朵颐。端午节的记忆,和屈原无关,和《离骚》无关,只和抽穗的麦苗,胳膊上的手款,桌上的美味,母亲的忙碌有关。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艾蒿气如薰。北方少艾草,于是,人们便用柳枝代替艾蒿。天刚麻麻亮,人们三三两两去河边釆折柳条,待到晨曦微露,家家户户的门上便插上了密密匝匝的柳枝。淳朴厚道的乡亲们,并不了解其中的深意,只知道这一天,门口有柳枝,心里就会舒坦,踏实。端午插艾草,悬艾人,戴艾虎,饮艾酒,食艾糕,熏艾叶本是避邪驱瘴,而追本溯源,老家的插柳枝,我想更多的是不是表达了一种善良的愿望,希望能够留住怀石的屈原?因为“柳”“留”同音,古人往往择其音而用之,于是“折柳相送”便成了一种习俗。也难怪弘一法师李叔同在《送别》词中有“晚风拂柳笛声残”的文句。
端午节,与其说我怀念的是节日,更不如说追忆一种童趣。那一天,只要小胳膊小腿上能绑上花花绿绿的花绳绳,便心生欢喜,再也不用担心炎炎夏日被出没的毒蛇咬伤。虽然是万分小心,可是不过几日,花手款终究经不住风吹雨淋,一个个失去了端午那天的光彩,变成脏不拉几没有颜色的细绳,即使如此,还是不舍得取下来,好像它承载了我们的某种念想,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寄托。
曾经在讲读琦君的散文《泪珠与珍珠》时,讲到过这样的句子:杜甫有诗云,莫自使泪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总无情。人生必于忧患备尝之余,才能体会杜老“眼枯见骨”的哀痛。二十多岁时,对此的理解仅停留在表面,实在难以理解“眼枯见骨”的深味。近二十年漂泊在外,我已走的太远,可没有一条路是我想要的终点。“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方可理解杜老诗中的深重的悲凉。长期居住在高楼大厦,纵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邻居,见了面永远都是招牌式的冷漠与僵直,略微热情地打招呼也让他们充满了狐疑和戒备。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归的日子,没有言语,不想向明天的渡口张望,忧伤浑然天地,裹挟我的思想。回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只言相思不说痛,许你岁月无恙,不诉离殇。
2018.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