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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皮鞋
——我偷走你匆忙的脚步，只为贪图你片刻的驻足。
陈瑞梁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大老板，如果用再文雅一些的说法，那就是“大企业家”。陈老板最近有了一个很大的烦恼，以致于这两日总是眉头紧皱。要说哪个大老板能没有些烦心事呢？生意上的事，总也处理不完。下级们看着老板这几日脸色欠佳，都在内心惶恐的自问，是哪项工作没做好惹老板生气了吗？是公司股票又跌了吗？还是老板的私房事，与老婆发生了口角？
要说其实也不是多大的烦恼，但却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陈瑞梁因为经常谈生意的缘故，需要经常穿正装，有正装自然就需要有皮鞋。陈瑞梁家中的鞋柜里备了好几双皮鞋，但是某一天早晨，陈瑞梁像往常一样急着赶到公司开会，他走到门廊下，拉开鞋柜一看——皮鞋居然全部消失了。
陈瑞梁茫然了片刻，随即暴跳如雷，他断定这些鞋子一定是保姆私自收拾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立刻给正在外面买菜的保姆王芳梅打了电话气急败坏地质问起来，王芳梅却说，她并没有动那些鞋子，她也不知道鞋子去哪儿了。最后，他联系秘书，临时在商场又买了一双皮鞋送过来，但是还是错过了会议。
“王姐，这些鞋子真的不是你放到哪里了吗？是不是送到皮鞋店刷忘记了？”事后陈瑞梁揉着太阳穴在电话里问保姆。
“哎呀，我虽然年纪大，但是又不傻，这些鞋子我可真没碰，是不是家里进贼了呀？”王姐对于被误会显然有些不满。
的确也很有可能是小偷干的，这些鞋子都是名牌，加起来也价格不菲，但是家里的其他值钱财产却都安然无恙，无论是清代的瓷瓶还是唐宋的字画，都呆在显眼的位置纹丝未动，甚至连书房里的保险柜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个小偷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按理说这种情况是应该报警，但陈瑞梁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警察来调查难免不会传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陈大老板居然丢了鞋子，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要不问问老太太？她一直在家，来了陌生人肯定知道。”
“我妈？得了吧，她能知道什么呀。”陈瑞梁的语气中明显透露出不耐烦。
陈瑞梁的母亲患有老年痴呆，因为不放心敬老院的伙食和服务，他一直将母亲安置在家里由保姆照看。
没办法，这件奇怪的事情只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陈瑞梁买了新的皮鞋，继续早出晚归的忙事业，无暇再去想丢失的鞋子，想可疑的保姆，想一脸痴相的老母亲。
直到......他丢了第二次、第三次.....
陈瑞梁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瑞梁光着脚站在空了的鞋柜前大发雷霆，保姆和秘书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老母亲却像个顽皮的孩子般从房间里探出头悄悄观察他的脸色，嘴里还怯怯地小声嘟囔着：
“瑞梁生气了，瑞梁又生气了......”
然而并没有人关注她。
“这可真是闹了鬼了，啥都不丢怎么就光丢皮鞋了......”王芳梅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会不会......真的是老太太她......”其实她在之前陈瑞梁丢皮鞋之后就问过他母亲，但是怎么可能会达到准确的答复呢，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
秘书则是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王芳梅，她觉得说不定就是保姆自己手不干净，想要推卸给什么都不懂的老人。
“要不还是报警吧”，秘书说，“照这样下去以后肯定还会丢。”
“只能这样了。”陈瑞梁无奈，只能换了身休闲的衣服，穿上不知多久都没有穿过的运动鞋准备出门走一趟派出所。
刚打开门，他的母亲应该是听到了开门声，赶忙出来叫他：
“瑞梁，你又要去哪儿啊，你怎么不穿皮鞋啦？”
“妈，我皮鞋丢了，你跟王姨好好呆在家里，甭添乱。”
谁知听完他的这番话，母亲却焦急地摆手，
“你要出去找皮鞋，找不到的，皮鞋不在外面，你出去找不到的。”
这话什么意思？陈瑞梁听出有些不对劲儿，刚跨出门槛的半只脚停住了。
“妈，你知道皮鞋去哪儿了？”
“皮鞋？我不知道......反正，反正肯定不在外面。”老太太的眼珠想要隐瞒什么似的滴溜溜地转，瘪着嘴就是不愿多说。
“这下看来是没错了。”保姆一跺脚，长出一口气，早就说了是老太太拿走了吧，嘿，偏不信。
陈瑞梁已经极其不耐烦了，这段时间因为丢鞋，他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工作，只能在家对着手机干着急，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老妈在“作祟”，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母亲要拿自己的皮鞋，只能当她是又犯病了吧。他大步流星走进母亲的房间，扫视了一圈后，打开了衣柜，没有，不顾形象地趴到床底下找蹭了一身灰，也没有。最后，他打开床头柜下面的小柜子，发现几双皮鞋像被小孩子在抽屉里胡乱塞自己的袜子一般杂乱而又扭曲地挤压放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已经变了形，上好的皮质也禁受不住如此“囚禁”出现了极难看的折痕。
“妈！你说你没事藏我的皮鞋是做什么！这不是瞎添乱嘛！”他忍不住冲母亲吼。
只见母亲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一起，委屈得像做错了事被训斥的孩子，缩着脑袋眼泪汪汪：
“因为，每次瑞梁只要穿上皮鞋就会出门，出门之后很久之后才会回来，我......我不想让瑞梁走。”
“我那是忙生意，工作！工作啊！说了你也不懂。”
“可是，瑞梁都不看我了，也不跟我说话了。”
陈瑞梁的火气突然就哽在喉头出不来了。
母亲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撅着嘴一边抽噎一边说，
“我只要把瑞梁的皮鞋藏起来，瑞梁没有皮鞋，就不会出去了，就可以留在家里，我就可以看到瑞梁，所以我就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把皮鞋拿走了......可是......可是瑞梁总是会有新的皮鞋，我藏的好辛苦......”
“我只是想看着瑞梁，因为你总是不在家，也不跟我说话，回来一会儿就走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而已......”
“都怪皮鞋，每次都把我的瑞梁带走！要不是他们，瑞梁就不会走，我要把它们关起来，全部关起来！”
母亲哭的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真真是恨极了这些皮鞋。陈瑞梁不吭声了，王芳梅和秘书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因为他们都清楚，哪里是鞋子带走了人。
不知什么时候，陈瑞梁的目光竟变得分外的温柔，丝毫不见了往日的戾气与浮躁，他轻轻地拍打老人的背，柔声地安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穿皮鞋了，不穿了妈，它们带不走我的。”
“当真吗？”
“当真，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犹如安慰受伤哭泣的孩童一样，他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母亲，但母亲还是止不住眼泪，絮絮叨叨的重复之前的话，因为她的瑞梁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和她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了。
王芳梅和秘书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窗外明月悬空，陈瑞梁将母亲哄上了床，盖好被子，坐在床沿守着她渐渐入睡。他没有发觉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只是一边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庞一边静静地回想自己小时候，母亲在他枕边哄他入睡的日子。
母亲如同毫无防备的新生婴孩般安详地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