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歌德之《商人和律师》

故事的开始是描述了一个意大利商人,通过远航倒腾货物发了大财。而就在他五十岁以后,突然有一天,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尽管我屋子里货物堆积如山,箱笼里充斥着金银,橱柜里装满了珠宝首饰;但这些财富全都不能使我心中快活、满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很洒脱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的人,多半是两种,一种已经钱多到这辈子用不完了,钱财成了账上的数目,另一种是这辈子穷到绝望了,钱财成了不可企及的数目。对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每天忙忙碌碌,都是为了一份养家糊口的收入,我们一辈子都在拼命攒钱,却往往舍不得花出去,最终就像《好了歌》里所说,“积到多时眼闭了”。有一次坐轻轨,听到两个路人对话,其中一个就说,她奶奶生前总是穿旧衣服,子孙们给她买的新衣服从来舍不得穿,到她去世之后,好多衣服甚至标签都还在,却一起打包送给别人了。钱财本身并没有意义,用它换取我们需要的东西,才能体现价值。可惜很多人想不通这个道理。也有人说,我们的福利保障不允许我们任性,但十年、几十年以后的事,真的说得清吗?且不说通货膨胀,各种金融灾难,就说我们的生命,原本就如此脆弱,不是用金钱可以牢系的。

有时候,钱是有用的,他可以买到舒适、荣誉,买到别人艳羡的目光,但有时候,钱又是无用的,他买不到健康、生命,买不到曾经年少的时光。

“可是你自己,难道就应该完全绝望了么?难道你已经是一个衰朽老翁了么?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认识了过去的错失,不就可以补救了吗?

所幸,这个商人及时想通了不为钱财所奴役的道理,辛苦了大半辈子,是该享受收获的时候了。从这方面来看,这个商人以前的成功不是偶然,因为他一旦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不但勇于面对,还敢于纠正。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往往很难。很多人处在他的环境里,会自叹自艾,伤怀自己醒悟太晚,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迟到,只要你决心去做,哪里都是起跑线。孔子五十学易,姜子牙八十拜相,都不晚,现在国外很多老人,退休了才开始钻研一门技艺,同样成为了大师。永远不要用“来不及”作为借口。

于是,商人去娶了一位美丽的少女。“这样,商人不仅感到自己仍然是富有的,而且比以前更富有了,原因是他的财富如今有人来分享和使用。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来在很多哲理上,古今中外都是一脉相承的。财富也好,快乐也罢,不会因为你分享出去而有所减少,相反,你会在分享的过程中获得更多。而分享,恰是我们辛勤积攒的价值和乐趣所在。有的人总担心把自己的经验分享出去,别人学会了就会赶超自己,这种往往造成了很多绝艺的失传,对社会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人类的进步,不就是在以物换物中开始,在交流探讨中发展起来的吗?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们早年开始走的道路,就算可以暂时离开,但要完全中断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经历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美满日子之后,商人那颗属于航行的心又再次蠢蠢欲动起来。或许这就是他的初心所在,这种初心,一旦最初找到方向,中途就算暂时搁置,但就像一种磁场,最终会吸引你回归那条内心向往的路上。对于有的人来说,安稳的生活只能作为一种调剂,一旦沉溺下去,就像沼泽,最终会将你的斗志吞噬。一个真正的水手,是不会耽于避风港的,这种人,离了搏击,比死亡还要痛苦。

商人就是这种人,所以哪怕再怎么担心娇妻在家会耐不住寂寞,以及风流少年们的拨弄,他还是拗不过内心的召唤,重新出门。

“你诚然是个高尚善良的女子,但人的天生的欲望却是合理而强有力的,它们不断地跟我们的理性斗争着,而且通常总是获得了胜利。”

商人是睿智的。他知道妻子是全城最年轻貌美的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怕他在家的时候,那些狂蜂浪蝶都毫不掩饰地抓住一切机会向她表达仰慕之情,一旦他离开之后,恐怕娇妻更难抵御各方强有力的进攻。这是当他妻子坚定表示忠贞的时候,商人对她说的话。的确,在欲望面前,我们很难抵御它的诱惑,或许,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们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去坚守,但是一年两年呢?十年二十年呢?有人说,不是你可以抵挡诱惑,只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真正能做到在长时间的强大诱惑面前,能始终坚持如初的,估计不是傻子就是圣人。但我们大多数人并不是这样,这也算是人性的弱点吧。我们脑子里常常出现两个声音,一个是任性的感性,一个是守序的理性,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知道理性更有益,但感性的那面才是常胜将军。

商人对人性的分析十分透彻,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安分之后,寂寞就像一滴水,一点一点地从他妻子的心里挤出来,向外寻求突破,裂缝终于产生了,哪怕是极小的一道,裂口越小,承受的内在能量就越大。于是,她找到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希望对方当她的秘密情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奇遇,律师似乎也表现出心中的惊喜,但他给女人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把他们的恋情推迟两个月开始,因为他答应上帝,要斋戒一年,如今已经过去十个月。女人显然有些失望,律师又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让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共同来承担最后两个月的任务,也就是说,将斋戒时间缩短至一个月,但是需要两人共同完成。在这期间,每天只能吃面包和清水,睡硬板床,还要为贫苦人民做义工……

女人为了追求新的恋情,同意了律师的要求,过上了一段清苦难熬的生活。大半个月过去了,当律师再次出现在女人面前,想要给她打气坚持的时候,女人终于自己明白了律师的苦心:

“先生,您善良而理智;您使我感觉到,我们身上除了情欲之外,还存在某种与之抗衡的东西……我们业已认识那个静静存在于我们内心的、向善而强有力的自我;它在完全成为我们的主宰之前,至少也不断用各种方式提醒我们,使我们意识到它的存在。”

故事的结尾大大出乎我们意料,谁也想不到作者会安排这样一种方式来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欲望虽然无比强大,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当我们空虚无聊的时候,寂寞的毒草会在心田上肆意蔓延,而在心田深处,还存在一种东西,它就像除草机,把这种无益身心的毒草清理干净,让我们重新看到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而要寻获它,需要忙碌而勤劳地把它从心田深处挖出来。

这种东西,叫做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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