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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老幺从警随笔连载
第三章
人生或许就像一头蒙着双眼拉磨的驴，自认为在一路向前，其实不过是在原地转圈。
--黑山老幺
一
我几乎是个电脑盲。
因为丑狗，我用五分钟学会了做音乐相册。
本来想用郭峰唱的《甘心情愿》做背景，但我搜索了一下，在“卡娃微卡”里这首歌是个姑娘唱的，虽然唱得不错，至少声音甜美，但却没完全唱出我内心的情怀--没得那个味道，后来就换成了黄晓明、佟大为和邓超三个老男人唱的《光阴的故事》，感觉还行。
没事的时候，就点开相册来看看和听听。
二
高一，我在乌鲁木齐一所寄宿学校借读。
暑假时，我没去处，为了不至流落街头，就到一工地去打小工。吃住都在工地上。每天八点半开工，晚上十点钟收工（而大多数时候都要加时到半夜两点过），只有吃饭、上厕所和中午（有一个小时）可休息一下。
那个夏天，太阳特别毒，气温特别高，仿佛太上老君八卦炉里又掉了一块火炭在工地上，什么都火烧火燎的。
虽然环境差，工作辛苦，但我却很满足和快乐。
一、我至少有了吃饭和睡觉的地方，虽然吃得不算好--几乎顿顿都是大白菜加白馒头，睡的是工棚硬木板--有时干完活疲惫极了干脆就倒在工地上睡；二、我算了一下，一个暑假下来，能挣好一大笔钱，除了交借读费，还可以买几本书、几盘磁带和一个随身听。那时我对罗大佑、郑钧和许巍的歌很有感觉，像《光阴的故事》、《你的样子》、《灰姑娘》、《回到拉萨》、《流浪》、《执着》等等，听后总会情到深处眼睛湿润，当然我也爱听那些俗不可耐的爱情口水歌曲；三、我当时青春年少，脑壳里装了好多自己喜欢的姑娘，在搬砖头、扛水泥、运沙土的时候想想她们，浑身上下都是坚硬的力气，并散发着火红色的幽光；四、也或许是最主要的一点，我那时有志向和抱负，认定自己的理想在希望的田坎上...
在打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竟然还忙里偷闲看了两本书--钱宁的《留学美国》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写了几首骚哄哄的情诗和两篇札（杂）记，其中一篇还是探讨伟大人生的。
现在想来，我自己都有点佩服我自己。
之后，我是说在打了这次工之后，不管是上学利用假期，还是出身社会之后，我开始不断地打工，做过很多工作，从总的趋势上来讲，我做的工作是越来越轻松，待遇也越来越好，可我的快乐感和满意度却在逐渐降低，抱怨越来越多，感觉越来越劳累，而到现在，即使有时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做也会感到身心疲惫。
三
处长叫我写一篇提高民警激情与活力的调研文章。
他跟我把提纲都罗列好了。
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门，我局民警精神状态之现状，一、二、三...；第二部分，我局部分民警（“部分”两字不能去掉，表明不是普遍）精神状态之问题及原因分析，一、二、三...；第三部分，解决我局部分民警精神状态之问题之措施建议，一、二、三...
我不想写，觉得没啥子卵用，但又不好跟他抬杠，于是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此处暂时隐去1683个字）
快要下班的时候，处长来到我办公室，叫我把提纲退给他，他说我写的调研文章质量不高，写出来之后，如果不能被上级发表采用，可惜了这么好个题材，所以干脆拿去给婕婕妹写算了。
我如释重负，心想，阿弥陀佛。
只是婕婕妹晓得了肯定要恨我一个大包。
四
年初，吴迪文辞掉市国税局的工作去了北京当律师。
他所供职的是一家专业税法律师事务所，也就是说他当律师所做的工作与之前在国税局当公务员所做的工作都跟税务有关。
昨天晚上我们通了电话。
自然，我最关心的是他近况以及对自己辞职的看法。
首先说待遇：由于他刚去，每个月只能拿一万多（不知道他谦虚没有），自己解决食宿，所以综合考量，他的待遇或许不如他那财大气粗的原单位。
其次说工作量：他现在除了做业务之外，每周还得原创一篇高质量的专业论文，经老板审核后发表在网上或期刊上，有时一篇文章要审核很多遍才能过关。工作量比在原单位大。他现在经常加班，要知道他过去十分抵触加班，因而很少加班，而且最烦写与工作有关的八股文，一写东西就闹骚满腹。
再说心境：以前他看什么都觉得可笑和不顺眼，对领导也没局好话，而现在他仿佛摇身变了个人似的，一提起老板还满嘴巴都是赞美之词。他说他对辞职一点也不后悔，甚至还很庆幸自己辞了职。他说即便现在的工作待遇再低点，工作量再大些他也会这样选择…
我相信他说的是心里话，因而笑他：“你这是心理作用，说白了就是贱，如果你现在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是个国家机关行政部门，而你原来的单位（国税局）是一个私营企业，或者说被你现在的老板承包经营了，你对自己在这两个单位的认识和心态或许又要对调一下了。真是身份改变认识，环境决定心态啊。”
他说：“没错，但你只说到现象没说到本质。”。
“本质或许就是：你在原单位看不到希望，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终点，因而感到绝望；而你在现在的单位，即便不知道未来如何，但至少可以设计和展望，因而你还有了希望（理想）…”我煞有介事地说。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或许在想：“傻逼，你懂个锤子！”
五
《月亮和六便士》中有一段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只有非常有性格的人，才会在发现别的生活方式更有意义之后，只经过半个小时的考虑，就毅然抛弃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而事后从来不懊悔突然踏出的这一步，那就更有性格了…”
显然，吴迪文是个有性格的人。
斯特里克兰（《月亮和六便士》里的主人公）也是个有性格的人。
黑山老幺以前有性格，但现在没有了。
吴迪文有性格，敢于抛弃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去过别的更有意义的生活方式，是因为他怀揣两张硕士研究生毕业证（一张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硕士毕业证，一张重庆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硕士毕业证），一张律师资格证和一张注册税务师证；斯特里克兰有性格，敢于抛弃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去过别的更有意义的生活方式，那是因为他有盖世无双的天赋和才华；黑山老幺以前有性格，是因为以前青春年少，豪情万丈，放荡不羁爱自由…
而我现有什么呢？
在北京昌平虚度年华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叫艾齐智的兄弟，现在在广州当律师。去年初，或许是前年年底的一个什么时候，他在听了我对自己现在工作和生活的摆谈后，抑或在我的口气中听出了“沾沾自喜”的味道（这是多大的误会），因而笑我是小地方的人容易满足。
我不但没把它当成讥笑我的话来听，反而觉得这是在抬举我。因为，就目前而今眼目下，中国的人们，特别是对于小地方的人们来说，有几个能做到“容易满足”呢？那得需要多高的境界？不是神也是佛。
就拿我老家石板村来说吧，全县这么铺天盖地地开展 “脱贫攻坚”行动，该村都没被纳入贫困村，主要是因为这里山清水秀、和谐怡然、鱼肥米丰，正如一首歌唱的“人民的生活亚克西”。即便如此，该村除了老弱病残但凡能动弹点的都到别处闯荡去了。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容易满足。”再比如，拿我局的一些同事来说，落实了这么多从优待警政策，但那些有办法的也仍然要远走高飞。为什么？因为他们“不容易满足”。
...
所以我说我艾兄弟说我“容易满足”是对我的抬举。
事实上，我还没修炼到那个境界。
我不是容易满足，而是我没有了好高骛远的资本—年龄、学历、能力、天赋、健康等等一样优势不占，因而只能安于现状，说点怪话、沾沾自喜、自我麻痹，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黄连树下拉二胡--苦中作乐。
感谢丑狗来到我身边，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和人生的另一层真义。
上班的时候，想她了，就点开音乐相册来看看和听听。
说来，我还真的感到有些满足了。
六
“…
漫漫的长路你我的相逢
珍惜难得往日的缘分
默默的祝福
轻轻的问候
互道今生多保重
还有一个梦你我曾拥有
愿我们今世天长地久
紧紧的依偎
深深的安慰
相亲相爱不离分
多少岁月已流走
多少时光一去不回头
可在我心中你的温存到永久
和你相依为命永相随
为你朝朝暮暮付一生
真真切切爱过这一回
无论走遍千山和万水
和你白头偕老永相随
为你甘心情愿付一生
风风雨雨艰险去共存
陪你走过一程又一程
不后悔
…”
--郭峰《甘心情愿》
七
看以前写过的文字，有一种陌生感，会感叹自己当时竟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有这样的见识和情怀。
我那时为什么不多写些呢？
年轻时，没什么东西可写，硬憋也能憋出一篇文章来，而现在可写东西多了，大脑里即便有一篇现成的文章，往往也懒得将其付诸文字。
没有激情和活力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在我看来，要做成一件事，或者说要想在某方面有点建树，应具备三个方面的品质：激情、勤奋、坚持。
我又一样优势不占，这就注定了我此生的平庸。
行笔自此，偷个懒，附一篇以前写过的 《钟摆》一文来作为本章的结尾，并补充我在这一章中还未言尽的意思。见谅。
附： 《钟摆》
01
虽然是周末，但六点钟的样子仍旧醒了，在黑暗中瞪了一会天花板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弄了点早餐吃，然后套上外套出门。走在街上，我四顾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去了办公室，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下网页，习惯性地登上QQ，进入空间看看好友动态，瞧瞧在线好友。而后，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呆，掏出手机，期待有人打个电话进来，自己也翻动着“联系人”，看能否给谁打过电话过去。然而，除了有事，我在电话里跟在QQ上一样，几乎失语了--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无话可说。我收起手机，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再一次来到大街上。
02
叔本华将人生比着钟摆：一边是痛苦，一边是无聊，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很痛苦，得到了又觉百无聊赖，然后又是新的一轮摆动...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人生就是痛苦和无聊。而我的问题在于，有时，我觉得人生在世，犹如坐在一列行驶的长途列车上---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欲望是什么），该做什么，更不知道坐在这列车上的意义何在，心里常会感到迷茫和恐慌，难道仅仅是为了等待终点的死亡？因而，我的无聊与叔本华的无聊应该还不完全是同一个概念。
03
十几岁远行，流离大半个中国。
三十岁，报名参加家乡的公务员考试，本来是应付家人，抑或自己也有入城的好奇心理，结果鬼使神差地冲了进去。从此，过上了体制内生活，犹如一粒小磁针被放进了一个特定的磁场中，你的思想和言行都被界定了。而且，每天过着都几乎雷同的生活。分不清今天与昨天，与前天的区别，通过今天也能看到明天和后天，窥一天而见一生（那活一天与活一年、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同？）。
我厌恶这样地活着，它让我发疯和竭斯底里。
我想到了逃离，有两次差点就成功了。反正，我最终还会冲出去的，我坚信，就像有人刚入狱就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成功越狱一样。然而，在这样的状态中，温水煮青蛙般地已度过了六年。我惊愕地发现，六年来，除了耍婚假去了一趟海南以外再没出过省，甚至连小县城都没怎么出过。扪心自问，我还有力气“翻墙”吗？还有雄心去过漂泊不定的流离生活吗？…如此再过几年，自己会不会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瑞德以及老布一样被彻底体制化？--刚入狱的时候,他们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却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后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事实上，老布最终因适应不了高墙外（体制外）的生活而选择了结束生命。
04
我是一个没有愿（欲）望的人吗？
二十五岁之前，我光立过的志向就有：总统、科学家、律师、黑帮老大、明星、亿万富翁…总之，哪个行当最出风头最装逼我就立志做哪样。二十五岁之后，我最想做的差事就是当一个图书管理员，或书店老板。而现在，我的愿望却是身体健康，家人平安。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愿望，或许到了退休以后，真的会因适应不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而盼望再回到体制内。因为我们习惯了按部就班、听天由命、墨守成规的生活，一旦所有改变，便不能适应，甚至会像老布一样走向毁灭。
05
坐在这列长途行驶的火车上，消除迷茫和恐慌，摆脱痛苦和无聊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找个自己的兴趣爱好，沉迷其中，忘掉一切。我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打球？绘画？钓鱼？打牌？喝酒？扯淡？旅游（旅游与流浪是两回事）？…思前想后，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兴趣索然的人。最后，我勉为其难地找到了阅读和书写，这倒是打发时间和麻痹自己最好的方式--它很快就成了我生活之所寄。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得不心力交瘁地在现实世界、书本世界以及自己构置的书写世界中不停地切换角色，调换心境，而自己又是一个入戏较深，转换太慢的人，因而常常会出现“醒着梦游”的现象，也像一台老化或中了病毒的电脑：会因页面点开太多而反应迟钝，而卡机，甚至死机。只有到了周末，才可以不用顾忌周遭，才可以让世界成为我一个人的世界，也才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阅读和书写中去，这时，我约莫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同时也领悟到了自由的至高无上。所以，其实，我是最愿意也是最盼望过周末的。然而，近来身体出了点小状况，一看书和书写就很不舒服（甚至无法正常的阅读和书写），于是决定休整一段时间，可能是一年（已经一年半了），也可能是十年，抑或一辈子…因而，我又重新坐回在了这列行驶的长途列车上。(201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