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世峰一审被判有期徒刑20年的消息后,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那天天空晴朗,阳光很好。如果这是电影,我的举动似乎在传达着“善恶到头终有报”的意思,然后画面上升,片尾曲响起。
可这是现实。也许你常听人说好的电影要尽量还原真实,为什么?因为真实随便掀起一个角落,给人带来的情感、精神、思维、观念,甚至是命运上的冲击,都要远远超过人为加工的作品。
413天前,江歌24岁,一个人在日本,一边打工一边读研,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也许她会在毕业之后选择留在那,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奋斗几年,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然后把妈妈接到身边一起生活,在最好的年纪,心怀憧憬,一步一步实现着自己普通又美好的理想。
直到那冰冷的尖刀刺穿脖颈,她可能都没想到,人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戛然而止。
然而她更想不到的是,悲剧只是刚刚开始。她走后的四百多天里发生的关于她的一切,是一桩糅杂着鲜血、背叛、谎言、悲痛和愤恨的人间惨剧。
而更为讽刺的是,你失去的生命,你被强行改变的命运,你追寻公平和正义所付出的一切,也只不过是网络上的一波热度。而这波已经算是时间较长的热度,也要逐渐散去了,生活是个玩沙画的,再深刻的画面,最后也要给你推平了,然后若无其事的画下一幅。
在日本,同类案件一般判11至18年的情况下,检方求刑20年,并且法庭完全支持了检方的求刑,没有打折扣。这在日本法律的范围,已经是最严厉的结果。作为旁观者,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结果是可以接受的,法律不应该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换了我是江母,我也会像她一样难以接受,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死去的那个不是你的女儿。
其实从江歌出事的那天起,输的注定是江母,赢了也是输。
日本的监狱里,还关着“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的主犯,以及像犯下杀人、奸尸、虐杀婴儿这种滔天罪行的福田孝行,都是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历经多年艰难曲折的审理最终才宣判死刑,至今仍未执行。陈世峰就算判了死刑,恐怕也是这样的情况,毕竟,他只杀了一个人。
而对于江母来说,这一个人,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这四百多天,从一个普通人一步一步走进舆论漩涡,江母所遭遇的一切,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女儿惨死,背负骂名,多方博弈,随便哪一处都像陈世峰手里的刀子。但再难,该办的事也得办,告慰女儿的在天之灵,作为母亲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一个普通中年妇女,能忍着悲痛,最后让远在异国的凶手绳之以法,除了一路以来支持帮助的人,就她自身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20年的时间,当然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如果你也在网上看过日本监狱的环境,你也许也会想到这样的画面:陈世峰可以在监狱的篮球馆里打打篮球,可以在放风的时候晒晒太阳,甚至可以去监狱的图书馆看看书,学习一些新的知识和技能,毕竟20年后,他才正当壮年,日本他是留不住了,但他未必要回国,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最重要的是,20年后,还有几个人会想起,当初那个在异国他乡的狭窄的公寓走廊里,在一个当时与他一样正当年华的女孩勃颈上,凶狠残忍的捅下11刀的杀人犯?还有几个人会想起,那个在门后因为懦弱,直到朋友因她惨死也没开门施救的好闺蜜?
而同样的20年后,江母已是人到暮年,很难说她是否能从这悲痛中走出来,20年,陈世峰尚有憧憬和希望,而作为失去女儿的母亲,更多的是在悔恨、煎熬、无望、挣扎中度过,法律上,这事结束了,但人心里,这善恶到头了吗?因果有报了吗?我看未必。
20年后,我也老了,彼时如果有人跟我提起陈世峰这个人,我会告诉他,那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