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欺凌到底有多可怕,我没经历过,所以我不懂。
《悲伤逆流成河》里面有句台词:“你生活在光亮里,你就以为全世界都是光亮的。”就像齐铭和易遥两人,尽管他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彼此的家近得只是一步之遥。然而他们是两个极致不同的世界。我们常常误以为这个世界很温柔,站在太阳底下晒着阳光,吸吮着手中的奶茶祈祷着时间可以停留,岁月可以静好,可是有些人,他们却生活在阴沟里,伸手不见五指,抬头看不到希望。
高中有个同学,暂且叫她小芳。同学两年,我们很少说过话,准确地说,我并不想跟她说上话。高考结束过后,我们举杯欢庆,放声高歌,前程似锦,祝同学,也祝我。那是我高中参加的唯一一次班级聚会,没有完美落幕。小芳砍了人,头上一刀,肩膀一刀,我们赶到现场时,现场已经被控制,地上摊了一堆血,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来自弱者的报复。
文理分班后,我和小芳成了同学,她坐我后桌。因为是个慢热的人,我很少主动去跟别人交流,然而作为数学课代表的我,却常常收到来自小芳的问题。她在我眼里,其实就是个除了不会数学,大概其他都会的学霸。扎着两个马尾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每次给她讲题都会一点就通。她很少对我笑,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但每次跟她讲完题都会客客气气地跟我说声谢谢。然而令我奇怪的是她每次考试的成绩并不好,数学都只考十几分二十来分,跟她讲过的题也都会做错。那个模样就像一个不显露实力的学霸。
那时我偶尔在课堂上听到她的笑声,嘴里念念有词,可是讲了什么,我竟没有听清楚过。
冬季吹来冷风,踏雪寻梅而来,我们穿着羽绒服,拿着热水袋,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写着数学题,背着“长叹息以掩涕兮”时,以为一切都刚刚好,以为一切都恰到好处。当我以为岁月静好的时候,小芳的故事,悄然发生了变化。后来老师调了座位,小芳在一组最后一桌,我在四组的最前面。我时常回头,看到小芳一个人盯着黑板发呆,朝着窗外的桂花树浅笑,有时竟然自言自语几句,可我不曾想去靠近她,就好像在欣赏一件不想摘下来的带刺玫瑰。
好像冥冥之中,上天就已经把我安排在了观众席上,可是别人的表演,我从前没想过,我是可以参演的啊。同学们开始说一些关于小芳奇怪的话题,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小芳好像并不在意,她还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安静地盯着窗外的桂花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徐徐渐进的,小芳的生活开始出现了一些恶作剧,我开始听到了一些侮辱她人格的话,我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尽收眼底,却又觉得事不关己。
小S是我的室友,热情真诚的背后其实喜欢给别人插刀,室友们对小S知根知底,说着对她敬而远之,然后每次小S嚼别人的舌根,她们却也乐在其中。小S在午休时讨论小芳的事,她说小芳喜欢晚上十二点才回宿舍,半夜突然坐起来骂人,早上室友走光了才起床,上课喜欢自言自语,还喜欢傻笑,每次考试都倒数,喜欢交白卷,作文写自己的故事,她若不是傻子,那就是疯子。有次她又津津有味地要来开讲,准备睡觉的我对她说,别人的个人经历我们不懂就不要过多的去讨论别人,我们不能去感同身受她的世界就不要去妄加揣测甚至给她带去伤害,事不关己做好自己就好了。然后小S听了这话一个激动跑到我面前,她就是个疯子,正常人是不会像她那样的,我蒙起了头表示我不喜欢听别人的坏话,然而小S见状还拍了拍我的被子又说了一句,她发起疯来肯定连人都打,我不是胡乱揣测,你要离她远点,她很可怕的。
没过多久班上好多人见我都说我不知好歹,有人说我脑子有病,甚至课堂上故意捉弄我,身边的同学依然寒暄,却能够感受出她们在故意疏远。故事发展到高潮便是小芳的反抗,她把一摞书砸到女生的头上,冲到前面给男生一巴掌,一拳打在正在录像的人脸上,教室一下子沸腾起来,一群人跑出教室高呼有人行凶,之中夹杂着欢呼声,似乎小芳反抗的越激烈,他们越高兴。第二天全校皆知小芳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来自某个文科班,看到空落落的桌子,我转头回来继续写我的数学题,同桌问我昨晚怎么不跑,难道是做题太入迷了,打架闹得那么厉害都没看到?而我只是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世界并没有体现出它的善良,那些看似有趣而无心的事情背后,不知给别人带来了多少伤害。小芳休了学,生活归于宁静了很久,我们一边努力学习,一边畅想未来。可是有些事情你后退了,一些揣测就会成为现实,老师说小芳休学,是她主动提出的,她回来以后,希望同学们对她好点。
不管这世界有多少好人,有伸手不见五指,抬头看不到希望的黑暗中,陪伴你的,只有恐惧和没有光明的路。小芳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高三了,她依然坐在那最后一个角落里,依然时常发呆,盯着窗外的桂花树,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高三学业繁忙,为了多看些书,我时常不吃晚饭,所以下午总是有那么十几分钟时间,是我和小芳两个人一起呆叫教室的,深秋已至,冷风呼着枫叶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才落到地上,听到左后边传来翻书的声音,我知道是谁在那打破寂静的世界,然而我盯着那片落叶没有再看一眼那个落寞的人。
休学了很长时间的小芳便是学会了隐忍,尽管同学们更加变本加厉地伤害她、侮辱她,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不哭不闹,甚至连痛苦也感觉不到。可是弱者的妥协并不能让强者感受到胜利者的喜悦,令他们骄傲的是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在一个毫无反应的人身上寻找快乐。我依然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安静地写着数学题。
我就这样,安静地毕业,安静地长大,安静地回忆起学生时代,有个叫小芳的同学。
想起前段时间观看影片《少年的你》,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陈念那天晚上小北盯着陈念的眼睛笑着承诺:“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不是陈念被欺负以后站在小北面前低声问:“你能保护我吗?”;不是在那条街上小北站在陈念身后对她说:“你往前走,我一定在你身后。”而是陈念把魏蓝推下楼梯的那一个画面。在那充斥着悲伤的暗淡岁月里,我觉得只要安安静静地保持沉默,就可以等来完美的结局,可是有人在黑暗中,她的世界没有光,所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后来我真正明白,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有人依然得不到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