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是名裁缝!80年代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便走出村子到镇上去跟一位前辈学习这门“年事已高”但还可以混口饭吃的技术。“当时我向你外婆要钱买把剪刀,结果被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把5块钱甩到了地上......”,兰姐不止一次跟我们吐槽她的这些“血泪史”。
学有所成之后,当时还是一个小村姑的兰姐就一个人来到邻镇--也就是德哥的家乡开始了更为艰辛的创业之路。“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钱租铺面开店,每天都在别人家的家门口摆摊子,老被别人赶!这家的老太婆说妨碍了进出,那家的小伙子又说影响他跟正处着的姑娘拍拖......晚上收挡后,就骑着自行车回你大姨母家住。唉,那时候可真难啊”。几年之后,兰姐终于攒够了钱租了一个小铺面。后来又经人撮合和德哥成了亲,两年后我出生了。
在我的记忆中,兰姐十分爱惜她那几把大剪刀。她经常会拿一块磨刀石,再提一小桶水,然后小心翼翼把水洒到磨刀石上开始磨起来。“嚯嚯”声有节奏地响着,石浆慢慢地从刀刃上渗出,像凝固了的心血一样细腻、浓稠。晚饭后,兰姐就在剪台上开始工作,布匹被剪刀撕裂的“咔咔”声和电视节目声交织在房里回荡。有一天早上,邻居阿姆对兰姐说:“阿兰,昨晚你裁了一夜的布啊?我听到‘咔咔’声响了一晚上”。老妈笑了笑:“哪有?只是剪得晚了点罢了。”
每一个特定职业的人都会对手中的工具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爱护之深,就像侠客对他的剑、刀客对他的刀一样。兰姐对她的剪刀也十分爱惜,定期磨洗不说,每一次干完活儿之后都要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布匹的上面,生怕弄丢了。
有一次我偷偷地拿了她的剪刀去做塑料罐花盆,我把“健力宝”的盖儿拧下来,然后用剪刀“咔嚓”成了两半,接着在瓶身上剪开了一根儿一根儿的塑料条儿,最后把塑料条儿插到了瓶底塑料盖儿的缝隙上。我的手工佳作完成了,兰姐的剪刀却遭殃了。晚上兰姐剪布时,发现不对劲儿,我只好坦白从宽。被数落了几句之后,兰姐拿来了磨刀石和水给她的“爱剪”作补救。从那以后,那几把大剪刀被藏得更严实了。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咔嚓咔嚓”的声音总不绝于耳。兰姐剪出了许许多多的新衣“零件”,也剪掉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岁月,但她似乎永远也剪不掉信奉了数十年的人生宿命观和对生活的忧愁。
“勤奋却不够踏实,执着又总是抱怨,略有聪明却不会审时度势,心比天高又安于现状”,这就是我对兰姐的评价。如果她对待生活的态度能像裁剪时那么淡定、那么全神贯注,或许她的人生就能像她的作品一样--虽不大气,也不贵气,但有模有样。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早已过半百的兰姐视力已大不如前,连穿针引线都不得不靠别人帮忙。加上成衣大行其道,因此她的工作量也已大减。在很多年前,兰姐就不用再加班赶制衣服了,店铺也转变了经营模式,以销售成衣为主。
偶然间,我还会看到兰姐在店里的剪台上“咔嚓咔嚓”地剪着为数不多的预定布匹,她甚少戴老花镜,多年的经验已经培养了良好的手感。看着她目不转精盯着桌面的深情,和当年并无半分差别,甚至更专注了。剪刀在布面上游走,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村姑为人量体裁衣的认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