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你说你要去西班牙,要去看高迪家建了300年还在建的大教堂,要去吃地中海最新鲜的海鲜。电话那头,我语重心长地“教育”你:要善于发现身边的美景美食,何必舍近求远,不要崇洋媚外。
后来,在一个仲夏周末,我驱车到了你的城市。在一个吵杂的老旧小区门口的烧烤店里,就着烟熏火燎,你吃六个据说是南京城里最好吃的烤生蚝,我喝了两罐加多宝。吃完,我带着你直奔市中心某个凭着地中海装修风格刚刚获得大奖的酒店,坐着室内观光梯一口气直奔最高层,倚着观景台的栏杆,我现宝似的大手一挥,说“你看……”
你刚张口“哇……”,只听“啪”的一声,刚刚还笼罩在金色灯光下的椰树、白沙、金顶、拱门尽数隐入黑暗中,只留下罗马阳台下的一排灯带,酒店熄灯了。我们愣了三秒后,你开始吃吃笑、呵呵笑直到捧腹大笑,我也开始跟着大笑,两人就在那个观景台上笑到直不起腰,难以自制。
好多年,我都觉得有你的那座城市总有着看不尽的风景,尝不尽的美食,从不必舍近求远。
(二)
那一年,你第二次从那个还保留着天葬风俗的高原小镇回来,电话里,你喋喋不休地说第一次去的小餐馆还在,餐馆里那个大眼睛、脚不太好的小姑娘还在,第一次去时写的留言也在。你说你又留了言,但始终不告诉我这次写下了什么,我只知道,那时,你爱的小姑娘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后来,我苦苦纠结于爱情与婚姻,困顿中,就想到了你的那个高原小镇,想亲眼看一看天葬,近距离感受一下向死而生的大道。
那个夏天,我拖着行礼,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那个小镇,找到了你说的小餐馆,看到了大眼睛、脚不太好的小姑娘,也找到了留言本,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留言本已经从一本变成了三本。
等餐的时间,开始一本本地翻看留言,在翻完三大本后,我终于知道了你第二次的留言,果然是对爱人的祝福。我提笔在你的留言下续了句“她好了。我来了。也会好。”彼得,门外热辣的阳光白晃晃地闪眼,小镇上嘹亮的藏曲听起来象隔着一座山,我坐在地垫上,感受着高原反应下的心跳如雷,恍恍惚惚。
再后来,你也得了很奇怪的病。有一年出差到那个小镇的自治州,特意去了小镇山脚下一个很有名的藏庙,想着为你求个平安。
那日,我候着僧人们早课的时间,学着当地人,在门口取了祈福的六字真言进入大殿,虔诚地站在一群藏民中间。只是,当殿内诵经声响起时,我的眼泪毫无预警又不受控制开始流,我拼命的擦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抬眼对上最边上一位僧人悲悯、了然的目光,竟再也呆不住,狼狈地走出了大殿。那份祝福终究没能投在僧人们的座垫前。
最终,你追逐彻底的自由而去,我再也找不到你那座城的风景。偶尔停留,就去那家酒店,倚着那个观景台,看着宛如阳光下的椰树、白沙、金顶、拱门,一如当年,轻轻地说一声“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