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属于彼此的
我第一次见到一唯时,是在市区的一家小酒吧里,一唯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深蓝色的美瞳里阴沉沉的倒映着我的影子,像极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看到她那一身黑色的裙子,我在心里就已经把她推的好远好远了。但是她那深蓝色的眼睛大概是有什么不可明说的魔力,像湖底丝丝缠绕的水草缠绕着我,一把就拉着我进入了无底的深渊。
一唯随后扔掉了鞋子,我也扔掉了鞋子,我们赤着脚勾肩搭背走进她那狭小逼仄的公寓。
那真的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公寓,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面积,暗色的格子床单,暗色的格子枕巾,暗色的格子丝绵薄被,是公寓里最亮眼的装饰。墙壁上挂着各色驳杂的明信片,歪歪扭扭的用胶带挂在裂纹丛生的白色电线上。
灯光昏暗。
一唯的暗色连衣裙丢在床边,暗色成套的内衣裤一个挂在桌角上,一个安静的躺在台灯上。
我本命年的红色内衣裤落在掉满了墙皮的窗台上。
一唯搂着我霸道的说:“今晚你是我的!”
我们相拥,我在心里也霸道的说了声:“今晚你是我的!”
我们是属于彼此的。
愿意爱你上妆后的模样的人有很多,只有我愿意安静的拿一瓶卸妆油给你卸妆
一唯的铁丝床发出凄厉的吱扭吱扭声,感觉再经过几轮晃荡,它就要咬断自己的铁丝骨头自尽了。
一唯脱了衣服躺在我身下的样子,一唯眼睛里一瞬间迷失的样子,一唯丝丝婉婉呻吟的样子,一唯大口喘气的样子。
在无数次的冲锋陷阵和无数次的迷失清醒后,一唯开始哽咽,我揽着一唯把她的头放在我胸口,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般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不知怎地,一唯的眼泪格外的多,我一时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一唯哭得越来越凶,眼睛像是泡涨了的海绵一样,一下一下的挤出绿豆大的眼泪,不久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气息混乱,鼻涕横流,我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一些。
此刻我只想抱她。
我揉乱了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放在我胸口,任由她融化了的睫毛膏眼影眼线胡乱的抹在我牛奶般的皮肤上,我想我那时汹涌的心跳声,大概比任何口头上的安慰,来得实在。
一唯哭功了得,整整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相拥去洗澡,一唯笑着抹掉我身上的睫毛膏,我用心的拿着化妆棉给一唯卸妆。
“愿意爱你上妆后的模样的人有很多,只有我愿意安静的拿一瓶卸妆油给你卸妆。”我抹掉一唯脸上的粉底,和花掉的睫毛膏,盯着她微微长着黑头的塌鼻子。
一唯一下子笑了,洗干净的一唯少了点尘土的气息,多了一分真实。
我说一唯,从今以后我必须是对你最好的人
“把你这鸡蛋壳一样的公寓退了吧,去我那住。”我轻描淡写。
一唯眼睛里充满不屑一顾的张扬:“去就去!”
我家也不大,但奇怪的是拖着大包小包住进来的一唯并没有让这个鸭蛋壳大小的房间更加拥挤一丁点。
一唯说这就叫一加一小于二。
我想大概是从一唯搬进来时,我终于结束了游丝一样的灵魂,这灵肉合一的快感,分明就是结束了二十年处女生涯的酣畅和极致。
一唯规规整整的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衣柜靠近左边的角落里,竟然没有嘲笑我这鸭蛋壳大小的房间。
“走,去吃饭吧!想吃什么?鱼火锅怎么样?”我拉着一唯的手走出门。
火锅店里情侣很多,我们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隔着氤氲的水蒸气,我学着那些男孩子的样子,把鱼肉里的刺剔除干净,然后夹到一唯瓷白的盘子里。
一唯大概不喜欢吃鱼,除了我给她夹的鱼肉,她几乎不怎么动筷子。
我拉着一唯去逛门口的商场,一唯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扯着胳膊不愿意进去,一唯总是说她什么都不需要。
她难道是需要一大堆廉价化妆品和一堆某宝上淘来的衣服吗?
我那时觉得一唯像个什么呢?
一唯像个扎满了坚硬羽毛的大公鸡,不过我大概也并不喜欢可爱温顺的小绵羊。
“我说一唯,从今我必须是对你最好的人!”我霸道总裁附体,半搂着一唯窝在沙发里。
我本期待着一唯露出泪流满面的感动,或者小女儿的娇羞神态,扭头却看到一唯满脸木然的眼神。
一唯说,我已经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我抱着她,像是抱着我自己。
我要是这样说,一唯准会把我看做一个爱装逼的傻逼
我把一唯的一堆不知为何物的瓶瓶罐罐都扔掉时,一唯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愠怒,但只有几秒钟,随后她蹲下盯着垃圾桶里的塑料瓶子看了一会儿,最后她猛的站起,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头也不回的拉着我出门。
我很愿意带着一唯去逛各种各样的商场,一唯却总是很愿意扯着胳膊找各种理由不进去,但是我偷偷买回来放在家里的护肤品和口红,一唯又总是很爱用。
我带一唯去好的饭馆吃饭,一唯总是很不情愿的扭扭捏捏不愿去,但是吃饭时却又开心的不得了。
但这次一唯头一次主动拉着我逛街。我过节似的往裤兜里塞了整整九千块的现金,一唯买了新的高跟鞋,做了新的头发,买了新的裙子。
“你带了多少钱?”一唯提着刚买的鞋子问我。
“一千。”我简明扼要。
“这么多?”一唯吃惊。
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钱啊,一千和一万有什么区别?把身家毫无保留都带上给她就这么简单。
我要是这样说,一唯准会把我看做一个爱装逼的傻逼。
其实一唯从来不说我的不好。
哪怕我知道我自己并不好看,小眼睛,个头一般,甚至有些矮胖,不善言谈。
但是也有例外。
一唯甩着肚子上的肉肉吵吵着我把她养成了和我一样肥的猪。
一唯捏着信用卡说这个月的透支额度也用完了。
一唯说她明明不喜欢安娜苏的口红纪梵希的散粉CPB的高光。
……
我还是抱着一唯,她抽泣的肩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规则的上下抖动,一唯趴在我 肩旁撕扯着我的T恤,嘟囔着她不喜欢穿褪色T恤的我。
我觉得就算我是驴屎蛋,那也是一颗漂亮的驴屎蛋,这其实已经不是很坏了
我突然模糊的想到了从前。
从前十里八村的老太太都说我妈生的俊,大红色的灯芯绒连衣裙往身上一穿就是一道绚丽的彩霞,纯白色的纱裙披上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我流着鼻涕拉着妈妈刚刚换好的新衣裳,扯着自己的旧衣裳不愿和妈妈一起出门。
妈妈没有办法就给我套上两条肉色的长筒袜,穿在凉鞋里头,来聊以慰藉我爱美不成的心灵。
我妈妈从小说我怪,宁愿吃不饱也要买衣服穿。
我妈说我是驴屎蛋,外面光。
这大概是和骂人是一个漂亮的草包是一样的意思吧!
我觉得就算我是驴屎蛋,那也是一颗漂亮的驴屎蛋,这其实已经不是很坏了。
所以我静静的反思了一唯的话,想着我在和一唯在一起时那么不注意形象,好像确实不是一个特别合格的伴侣。
于是我也开始慢慢的尝试着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开始健身,买来肉色或者粉色的带珍珠的丁字裤,我讨厌极了一唯暗色系的内衣裤,初次恩爱的黑色还让人血脉喷张,时间久了,暗色的衣裤像是消失不尽的黑夜,令人烦闷。
我自身并不讨厌灰暗色系的衣服,但却奇怪的排斥一唯的一身黑色。
我觉得特别是一唯这样的女孩子,在我心里应该是穿粉色或者白色的。
去他妈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长,去他妈的海枯石烂巴拉巴拉,去他妈的山无棱天地合,一句我懂你就够了
我觉得只有在云雨之中或者云雨过后,一唯才是传说中的温柔如水的女人。
日子久了所有的不满就都凸显出来了,一唯歇斯底里时像极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从前时一言不合巴掌就甩到了我的脸上头上,或者在我手臂上种下一排排坚实的牙齿印,她像一个疯子一般的在车辆来往频繁的大街上不安的狂奔,我只能用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或者两个手臂紧紧的圈着她,以防她像个小兽一般的乱闯,到后来的结果是我们两败俱伤,冷静过后她摸着我的脸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她便指着她胳膊上红红的四道手指印,委屈巴巴的说她疼。
我想我的一唯终于慢慢的变软了。
但还是吵架,只是一唯不再扇我巴掌,而是扇自己的巴掌,一口气朝自己的脸上甩上七八个响亮的巴掌,然后默默的流泪。
我的一唯啊!
我扑过去紧紧抱着一唯,我想世界上最宽广也最温暖的大概就是爱人的怀抱了,一唯再一次安静,嘴角因为极度的委屈咧成极丑极丑的半圆状。
但是会吵架的一唯在清醒时就会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了。
从前我不喜欢温顺的小绵羊,但是一唯这只扎满了坚硬羽毛的大公鸡变成的小绵羊,我很喜欢。
一唯说她在我面前总是犯傻,总是犯傻,总是犯傻。
一唯说为什么生气起来像一个神经病的一唯,我还是要对她那么好那么好?
我说我懂她。
有时候去他妈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长,去他妈的海枯石烂巴拉巴拉,去他妈的山无棱天地合,一句我懂你就够了。
我想我的木讷和孤言,一唯也是懂得。
灵肉合一的快感比性高潮时来的更加的急切迅猛
后来一唯学会很自然的问我要东西了,就像是平淡的再不能平淡,她说亲爱的我要买买这个要买那个,要去这里要去那里。
我望着扁扁的钱包,却头一次感到雀跃,我心里头从来没有如此畅快的想要花光毕生所有的积蓄,做一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
我的一唯,我唯一的一唯。
我毕恭毕敬的交上从前给一唯却被无数次拒绝的银行卡信用卡。
灵肉合一的快感比性高潮时来的更加的急切迅猛。
我本来以为就这样我和一唯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后来一唯大概死了,一唯新买的花漾甜心的粉色液体散发出浓重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奇怪的味道飘散在公路上空,然后渐渐挥发不见,后来我觉得一唯大概是不存在的,那我想念的,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