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近很是迷茫,走在冬日清冷却处处洋溢着兴奋的圣诞气氛的街道中,只想把自己缩在厚厚的羊绒围巾里与周遭隔绝开来,站在流光溢彩的林立高楼中间,天桥下是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她却总觉得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该走向何处的感觉。
十月很讨厌这种感觉,像整个人被丢进一大坨胶水里,一举一动都带着那股子掣肘的感觉,不够酣畅,也不够洒脱,胸中有难以吐尽沉重的郁气。她很怀念当年,想念那时候的刚吐芽的柳树枝,远看像笼着一层幼嫩轻飘似梦的雾,想念那时候晴朗的课间跑操时簌簌飘落的樱桃花,想念那时候初夏傍晚吹进连廊的煦暖的风,还想念那时候从身边跑过背着阳光回头笑的少年郎。这念头一经燃起便再也熄灭不掉,小火慢炖般咕嘟咕嘟煨着她的心,燎得她恨不得马上有台时光机能回去看看那些已经开始模糊却永不会消散的旧时光。
可是十月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所有人也都回不去了,或许正是因为身边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逝去的时光是多么不可追,她觉得很丧气,还带着些许的烦躁。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下了班的人们裹紧身上的大衣,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赶,期待着家中温暖的那杯热茶。十月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剥着刚买的热热的糖炒栗子,有一下没一下踩脚下的梧桐树叶玩,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陌生的窄街,一家店铺的玻璃门透出里面整洁的前台,白色大理石纹的台面上摆着一缸红鲤。
“希微”,十月抬头看了看,小店的牌子掩在一墙翠绿的爬山虎中间,显得格外好看。她推门进去,门上挂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您好!”一个大男孩从书堆里走出来,笑容干净而腼腆。“随便坐,需要什么吗?”
“要杯柚子红茶吧,谢谢啦。”十月呼出口气,抿了嘴角笑了出来,心里觉得轻松些了。
男孩儿在整理书架,一堆书散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归类整理。屋子中间有张巨大的桌子,铺着毛毡,放着毛笔,笔洗等一应用具,一盏天青的瓷碗边摆着一只蓑笠老翁垂钓瓷件,衬着一盏清水,颇有些独钓寒江雪的味道。里侧挑高成小loft,透过楼梯向上望去,楼道的窗户正透出香樟树摇摆的黑影。十月莫名觉得这家店到处都透着些熟悉的味道,一事一物都是喜欢的样子,好像见过,但又觉得新鲜。
十月随手拣了本诗集窝在了靠窗的沙发上,等男孩儿把饮料端上桌,十月捧着热热的柚子茶啜了一口,才觉得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好一些了,莫不是饿的才心情不好,她默默的想着,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手里的诗集很是婉约,十月的思绪飞得很远。记得当年也是在教室的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细雨或湛蓝的天空,天气好的时候在自习课上眯着眼儿晒晒太阳,竟能在号称魔鬼训练营的H中偷出猫咪般慵懒的半日时光。当时的高中生活只觉过得煎熬,每天睁开眼睛盼的就是快点毕业,如今想来却觉得年少的日子闪着诱人的光令人沉醉。那时如这般心思细腻的小诗和书信,可能只能在那样的春光中才能写就吧。
十月不知过了多久,正待收拾东西离开,门口的铜铃清响一声,有人裹着一身的清冷进了门,刚才的男孩很是熟稔地叫了声简煜哥,男人笑了下:“东子,还没回去啊?”
十月循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突然觉得煨着自己那颗心的小火轰的一下窜了起来燎了整个原野,心中原本的小泡泡胀大鼓起,啪的一声轻轻破了,她就像被笼在氤氲的水蒸气里了,在这水汽里,十年的时光倏然叠起,如梦般的柳枝染上了黄嫩的颜色,簌簌的樱花描上了粉色的轻雾,那个阳光中的少年,隔绝了身后冬天的风雪,脸上的笑容与当年渐渐重合。
不会吧,老天绝对在逗我。十月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声,感觉刚刚眯着了还没醒。
“十月?”简煜刚从外面回来,很是惊讶在这里见到她。
“简煜,好巧啊。你……常来这儿?”
简煜走进来,顺手把围巾挂在靠墙的衣架上,“唔,是常来。一定意义上…这是我的工作室。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是啊,好神奇,没想到你竟在这里。”十月再说不出其他话了。
“你是准备走了吗?再坐会儿吧。”
十月很慌乱,忙说:“不了,太晚了,一会儿没有地铁了。”咬了下唇,又笑说,“改天有空我再来。”
简煜看了她一瞬,把衣架上的围巾又摘下来,“那我送你出去吧。”
十月就木木地跟他出了门,觉得自己像一脚踩进了梦境,云里雾里的踏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