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对动物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赤子之心面对所有的生灵都是欣悦和接纳的,在小四合院中,我曾经有过一段段与小动物共处的美好回忆,那回忆亦如璀璨夺目的宝石珍藏在心灵深处。
父亲从邻居大伯家要了两只鸽子,一只浅灰色,另一只头上顶着花一样的冠子。
鸽子是繁衍很快的动物,也是很爱群居的动物,一年多的时间,家里己经有三四十只鸽子了。
早晨,它们“咕咕咕”的叫声,唤醒了沉寂的小院,鸽子是极有灵性的,只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小院中,它们就盘旋着从空中姗姗落下,文静地围在父亲的脚边,父亲撒下秕谷和高粱,它们挪动脚步,嘴里“咕咕”有声,尖喙快速啄起谷粒,又快速扬起小巧玲珑的头颅,有时,我也像一只小鸽子跟在父亲身后,不时有鸽子落在我的肩上。
傍晚时分,太阳收敛了光茫,暮蔼沉沉地罩在古老的小院,一大群白色、浅灰的鸽子,落在蓝黑色的瓦片上,鸽子似一位高傲而优雅的绅士,迈着闲雅的步子,又似一位高贵而脱俗的女士,拖着白色的裙裾,在鳞鳞瓦片上漫步。
有的落在高高的屋脊上,白色的精灵,黑色的背景,蓝灰色的天空和一道长长的流云,每当看到鸽子,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这幅画面来。
童年不知道什么是美,美已经不知不觉贯注到你的内心深处,如一颗种子,静等时光在心中开出美丽的花朵。
一天,廊下一只刚刚会飞的鸽子坠落下来,它倾斜着翅膀栽到青砖上,母亲把它抱起来,找了一个废纸盒放了进去。
我从外面飞进屋里,鸽子瞪着黑豆似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扑楞着柔软的双翅,飞出纸盒,像一只失去平衡的飞机,东倒西歪,没飞多远,趔趄着摔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躲到方桌下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我弯腰爬到桌下,双手捧起瑟瑟发抖的小鸽子,凝视着它的小眼睛,它也凝视着我。
我的眼睛里有它,它的眼睛里有我,我竟然投映到它小小的眼睛里,我高兴得“咕咕咕”叫着,小鸽子也“咕咕咕”叫着。
人在动物面前可以无遮无拦地敞开心扉,不须设防,而在人面前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甚至伪装成不喜欢的样子。
怎么喂食呢?我的小友告诉了我一个方法。
我把玉米粒含在嘴里,嘬起嘴唇,手捧着鸽子,鸽子喙在我口中寻食,它尖尖的嘴巴触碰地我痒痒地,直想笑,可又忍着不敢笑出声。
这样,每日放学后扔下书包,就急急地给鸽子喂食。
阵阵秋风吹来,小院中的老香椿树叶飞舞,窄窄的院子铺了一层黄色的落叶。
小鸽子的羽翼渐渐丰满,母亲说:“该放它走了,窝着窝着就不会飞了。”
我捧着小鸽子,它看着我,我看着它,它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有它,不过这次它的眼睛里有个泪光闪闪的我。
我伸开双臂,用力向上一扬,小鸽子张开翅膀,笨拙地飞着,落在瓦片上,落在瓦楞草中。
我抬头看着它,它“咕咕咕”叫着,又振翮飞至树上,像一朵开在枝头的花。
邻居大娘生病,要用鸽子心做药引子,央求父亲送给他们一只鸽子,我不同意,父亲呵斥道,救人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吃过晚饭,邻居大哥搬来一把梯子,手持手电筒,廊下鸽群一阵骚动不安,几只鸽子离开巢穴,栖息在楼窗窗口。
半夜,潜伏在楼上的黑猫穿过窗棂,偷吃了一只鸽子,这是事后几天,在木质楼板上看到凌乱的鸽子羽毛后才发现元凶的。
一两个星期后,家里的鸽子越来越少,都飞离了小四合院。
从此,再没有养过如此多的鸽子了,而鸽群在四合院上空徘徊飞翔的画面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