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越地三城:从安昌酱香到义乌灯火

清晨六点,闹钟尚未响,我已醒来。昨晚把背包放在玄关,像给今天埋下一颗伏笔。二十分钟后,我推着箱子出门,天色青灰,空气里带着前夜雨水的凉。地铁转网约车,八点二十,安昌古镇的石板街在脚下展开。 

河面漂着乌篷船,酱园的风干腊肠一串串垂在檐下,像低悬的铜管乐器。我咬了一口现烤的酱鸭腿,甜咸的酱汁在齿间炸开,时间忽然变得缓慢。九点整,游客的大巴陆续抵达,我逆流而出,把古镇的晨雾和酱油香留在身后。 

车向东湖驶去。绍兴的东湖是劈山凿石后留下的翡翠,湖面被崖壁环抱,像一只巨大的绿色砚台。我坐乌篷船钻进“仙桃洞”,抬头只见天空被削成一条裂缝,水珠从石缝滴落,叮咚作响,仿佛有人在洞顶调试琴弦。十二分钟的水程,船桨拨碎一池盛夏的绿,我伸手想捞起一片,却只握住一把凉凉的空气。 

十一点,车停在“水墨人家”。门头不起眼,推门却别有洞天:白墙上浮着淡墨山水,天井的水渠把一条微型富春江引入堂前。老板端出自酿的青梅酒,配一碟梅干菜蒸河虾、一盘苋菜炒河蚌。我边吃边给邻桌的北京大叔看上午拍的东湖照片,他指着石壁说:“像不像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我们相视大笑,杯中青梅酒晃出涟漪。 

十二点半,离席向兰亭。车窗外,绍兴的乡村像一轴缓缓打开的书法手卷:稻浪、墨杉、白鹭,次第铺陈。一点整,我踩在兰亭的石阶上,蝉声轰然。御碑亭里的康熙“兰亭”二字被阳光镀上一层毛边,我伸手去摸,却只触到冰凉的石面。流觞亭前,一条清渠曲折,我捡了一片树叶放入水中,看它晃晃悠悠漂过“曲水流觞”的木牌,像代替古人饮下一觞酒。 

三点,景区广播响起提醒,我却在“临池十八缸”停住脚步。王献之练字用完十八缸水的故事,被做成互动景点。我拿起毛笔蘸水,在石案上写“义乌”二字,水迹几秒便干透,像一场来不及告别的暗恋。旁边的小女孩写“妈妈”,字迹消失时她急得想哭,我递给她一颗糖,说:“字迹会消失,但记得不会。”她破涕为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是义乌——把记忆装进行囊,奔向下一站。 

四点,车驶入义乌。夕阳把世界调成橘色滤镜,我到酒店冲了个冷水澡,把绍兴的水汽彻底洗掉。晚上七点,打车去鸡鸣山公园。鸡鸣阁在山顶亮着金边灯,像一枚被夜色托起的印章。我爬到阁前平台,整个义乌的灯火在脚下摊开,像有人打翻了银河。按下快门时,风把汗吹凉,我忽然明白:旅行就是把熟悉的生活推远,再让新的灯火在瞳孔里安家。 

下山,扫一辆共享电动车,三公里到三挺路夜市。街口的铁皮棚子望不到头,空气里混着铁板鱿鱼、芝士火鸡面、臭豆腐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我买了一只十块钱的电子表,摊主用义乌口音的普通话喊:“防水防摔,跑业务必备!”我笑着戴上,像给今晚盖了一个时间戳。 

十一点,车流稀疏,我骑车回酒店。夜风掠过耳际,带来桂花甜。等红灯的间隙,我抬头看见电子表跳成23:00,一天被精确地切成二十四份,而这一份,刚好装满整座义乌的灯火。 

电梯里,我翻开手机相册:安昌的酱鸭、东湖的绿、兰亭的水迹、鸡鸣阁的灯,像一串散落的韵脚。我忽然懂了,这条从绍兴到义乌的线,不只是地图上的125公里,更是把日子过成诗的最短路径——清晨的酱油香是起笔,午后的水迹是转锋,夜市的灯火是收锋,而我还握着笔,在名为“明天”的宣纸上,等待下一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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