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
我们就只能认命？
每天零点一到，互相看着对方变成陌生人？
第二天再重复‘你好，我叫林夕’‘你好，我是陈屿’的戏码？
直到永远？
或者直到我们其中一个受不了先疯掉？”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尖锐，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陈屿似乎被我突然爆发的激烈情绪震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沉重和疲惫被冲淡了些，换上了一丝讶异。
“我们刚才……停电的那几秒，‘它’失效了，对不对？”
我不等他回答，继续追问，眼睛死死盯着他。
“虽然只有几秒，但这证明它不是无懈可击的！
它有漏洞！能被干扰！对不对？！”
我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陈屿沉默地看着我，他看到了我眼中偏执。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理论上……是的。
但那需要极强的，特定类型的能量冲击，像刚才那种规模的区域性意外断电，可遇不可求。
而且持续时间太短，根本无法……”
“那就制造一次！”
我打断他。
“既然意外可以，人为为什么不行？！”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
我们找到了同类，我们发现了漏洞，我们凭什么不能反抗？！
陈屿的眼睛微缩，显然被我这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惊到了。
“制造一次？
林夕，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需要多大的能量级？会造成什么后果？这太危险了，而且我们根本……”
“不试试怎么知道？！”
“难道还有比现在这种行尸走肉的日子更糟的结果吗？
每天活着就像在扮演一个忘记剧本的角色！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夺眶而出。
“就算失败了，大不了就是继续现在这样！
但如果成功了，哪怕只能多争取几分钟，几秒钟！
我们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能记住对方哪怕多一点点！
那也值了！”
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但我依然倔强地瞪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书店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
陈屿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
但我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他在挣扎。
他肯定也想过，但理智和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让他退缩了。
而我，则是一把不管不顾烧起来的野火。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
那里面不再是疲惫和苍凉，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你说得对。”
他缓缓开口。
“也许……是时候该反击了。”
他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狂喜和激动让我差点腿软得站不住。
“但是，”
他话锋一转。
“我们不能蛮干。
必须有计划。
那种能造成大规模断电甚至更强电磁脉冲的设备，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操作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它’被干扰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完全无法预测。”
“那怎么办？”
我急切地问，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需要更精准、更可控的方式。”
陈屿走到吧台后面，弯腰从最底下的一个锁着的柜子里。
拿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凑过去。
“我的‘观察记录’。”
陈屿轻轻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
“从我发现自已不对劲开始，就断断续续记下来的。
包括几次类似今晚这种‘意外’干扰的详细时间、环境参数、以及……‘
失效’的持续时间和我的身体反应。”
我震惊地看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无数个被重置的深夜里，孤独而绝望地记录着一切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原来，他并不是被动接受，他一直在默默研究和尝试！
只是他比我更谨慎，也更孤独。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各种我看不懂的符号、图表。
他快速翻到其中几页，指给我看。
“看这里，三年前，城东变电站一次小规模故障，波及范围不大，但我当时正好在波及区域内，‘失效’了大约1分17秒。”
“还有这里，去年，一个罕见的球形闪电击中附近通讯塔，‘失效’了接近3分钟。
但那次的副作用很强，我头痛了几乎一整天。”
“综合来看，高频、高强度的电磁脉冲是最有效的触发方式，但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否则……”
他指了指关于球形闪电那次记录的“副作用”标注。
我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却越来越凉。
这看起来太难了，简直像科幻电影。
“我们……能做到吗？”
我有些信心不足了。
“靠我们自己，很难。”
陈屿合上笔记本，目光却投向窗外漆黑的雨夜。
“但也许，我们可以找‘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
我一愣，“谁？电工？还是物理学家？这种事怎么跟别人说？”
“不。”
陈屿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笃定。
“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还有……其他人？！”
我再次被震惊了。
“我不确定。”
“但我怀疑有。
在我的记录里，有几次异常的干扰，范围很小。
强度却异常集中和精准，不像是意外，更像是……人为测试。
而且测试地点，都在这个城市。”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猜测。
“甚至，我怀疑‘它’本身，或者说制造‘它’的存在，也许就在某个地方，‘观察’着我们。”
一股寒意袭来。
我们以为自己是命运的弃儿，结果可能只是别人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但此刻，这种恐惧反而加剧了我们必须反抗的决心！
“那就找到他们！”
我咬牙道，“不管是同类，还是幕后黑手！我们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陈屿点头，“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能产生可控脉冲的小装置。
不需要大规模断电，只要能覆盖这个书店，甚至只是一个房间，
持续时间几秒钟就够我们尝试沟通。
我可以试着改装一些东西，但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些特殊的元件。”
“我能做什么？”
我立刻问，我不想再只是被动地等待和记录。
陈屿想了想：“你继续像以前一样，每天过来。
一方面，我们需要维持‘正常’，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另一方面……”
他看向我，眼神变得郑重。
“我们需要在‘清醒’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同步信息。
记住，明天醒来，我们大概率又会忘记今晚的对话。
所以，现在，立刻，把最重要的信息，用只有你能看懂的方式，记在你的手机里。
我也会这样做。”
对！遗忘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我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加密日记APP里飞快地输入关键词。
“同类！反击！电磁脉冲！寻找他人！信任陈屿！”
我用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和缩写，尽可能记录下核心信息。
陈屿也拿出他的手机，快速地输入着什么。
做完这一切，我们抬起头，看向对方。
一种悲壮的同盟感在我们之间建立。
我们是即将失去记忆的战友，要在下一个黎明到来前，为自己留下反击的火种。
“明天……”
我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明天如果我忘了，或者表现得不对劲……你……”
“我会提醒你。”
陈屿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就像你之前凭着一个视频来找我一样。”
是啊，那个视频。
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疯狂的执念，或许更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
墙上的挂钟，时针无情地指向了十一点五十分。
距离重置，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遍，”
“我们的目标？”
“制造一次可控干扰，打破重置，找出真相！”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誓言。
“好。”
他点了点头。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烛光里，等待着午夜的降临，等待着遗忘再次将我们变成“陌生人”。
但这一次，我们的心情不再只有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