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活艰难吃水更难)一九五四年村里成立了合作社,我当上了小社员,因年龄小干不了重活在寇权组长的关怀下,又开始给合作社放羊羔,每天二分工。先后放了六年羊,落下严重的(风湿关节炎),腿疼的走不了路。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只能用拔火罐、针灸等土办法医治。为此母亲除过去合作社上工,在家里洗衣做饭。抽空还要去沟里洼里挖药材回家,用中草药煎汁给我服用。村里六婶天天给我针灸,她用尽了各种土办法,还是不见好转。后来母亲又把我送到黄陵姑姑家。姑姑把我领到王克明大夫的珍所里,是王大夫用中草药冶疗了半年时间,我的腿才渐渐好了起来。
那时候人们普遍贫穷生活困难,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母亲经常作饭前拿着升子或碗,思前想后走出走进。想了想,又坐在炕沿上发一会呆,小声自言自语地说:“会有的,粮食会有的,米面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再试试借一次,就最后一次……”然后揺摇摆摆走出大门,到村里借米借面。大黄狗跟在身后摇着尾巴,张着嘴吐着血红血红的长舌头跟在母亲身后……那时就连生火的火柴也买不起,经常是做饭前我们姊妹弟兄几个轮流拿上柴草或玉米杆去临家引火,常常是把柴草点燃,刚跑出人家的院子,火就灭了,做一次饭往返要跑好多次……
而且吃水更困难。村里打了水窖,但是一到夏天水窖无水,涝池干枯了。牛羊牲畜要饮水,人也要吃水。极少数水窖有点水的人家,用铁链子拿锁子把窖口锁住。大多数人一年四季下沟担水吃。放羊放牛的人只好把牛羊赶到沟里小河边。有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家里的大红公鸡爬上墙头喔…喔…喔的叫个不停。母亲说:“孩子们起床了,我生火作饭,老三和老四下沟里抬水去。”我揉揉发涩的眼睛起床,和弟弟庆忠一块去担水沟里抬水。
庆忠很淘气,扛着抬水棍下坡还一路小跑,我在后面提着水桶不断的大声提醒他跑慢点,小心坡陡路滑。“哥哥,没事你快点,再别磨磨叽叽的,你看坡道上上下下那么多挑水的,我们去迟了水就……”话刚落点叭的一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头朝上脚朝下摔了个仰八岔,躺着往前溜了十几米远。幸亏他手里有抬水棍,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赶紧向下跑了几步拉起他说:“让你慢点你不听,走路不看脚底下,摔疼了没有?”“哥没事。”看着他一蹶一拐的往下走,我心痛的差点掉下眼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往沟下走去。
北巨头担水沟坡陡路窄,蜿蜒盘旋、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曲里拐弯很难走,有人担着空桶在我们前面大喊:(驴逑陡洼…好上难下)!那年正是收麦天,村里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人挑上满满的两桶水往上走,还有人走在我们前面。我心里想完了完了……今天起迟了,泉水让人掏光了。来到沟里水泉旁已有几个人在等水。我们排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一瓢一瓢一桶一桶把水掏干。原来清清的泉水渐渐变成昏浊的黄泥水,就连泥水也被这群饥渴己久的村民掏完了。我们兄弟两个人小个矮,望着涓涓细流的空泉发呆。
“哥,泉里没有水,你看这泉根底里只有快子头一股细流,什么时候咱们俩才能把桶装满。”我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急啥?不急不慌日头落了还有月亮,你急有什么用,天旱肯定水少,再说咱们起迟了,明天咱半夜起来抬水,就不相信争不上水。”
话刚落点石头和他弟来了,他阴着脸一言不发,走到泉边用瓢一掏,半瓢昏浊的泥水倒进他的桶里,弟弟气极了说:“你…你…怎么脸皮那么厚,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泉子积了一点水,叫你掏走了。”石头也不示弱,指着庆忠的鼻子大声说:“你哥是个“叛徒”你知道不?几年前放羊在关键时刻出卖了我,我这屁股蛋子多挨了叼三几下打,一想此事屁股就疼。”我说:“石头,事情过去几年了,说那旧事还有什么意思,这样吧,咱们都不要争好不好?反正大热天家家都急着用水,你掏一下,我掏一下,把桶装滿咱再走。”石头挠挠头皮,想了想说:“这还差不多。”
就这样等等掏掏好长时间才把桶装满。木桶有三十来斤,加上水也有五六十斤非常沉重,石头弟兄俩走在前面,我和庆忠弟抬上一桶泥水走在后面,上坡时前高后低,水不断的洒在路上,抬上水压的肩膀痛的受不了,想歇脚又无平地可放。我说“慢点咱们走到歇水台,歇一会折一把草叶放到桶里……”刚走一会桶就溜到我面前,桶底把我的腿面都碰肿了。庆忠说:“哥怎么越抬越轻,是不是桶溜了,你把桶往前推推。”好不容易抬到半坡,还没有来的及……前面不知道是谁把水洒到坡上,庆忠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哗啦啦一桶水倒了个精光,这时候我也滑了一下摔倒了,骨碌碌,我俩连桶带人朝沟底滚去……
说是迟那时快!我一翻身一把抓住弟弟的一只脚,拼命拉住,我的脚登在沟沿上一大块石头上,弟弟得救了,水桶掉进了沟底!我们惊魂未定慢慢爬起来,混身沾满泥土,弟弟吓的脸色傻白。坐在坡上语无论次哭着说:“哥……哥……桶…桶…掉…掉到沟…沟里了,妈在家还等水做饭哩。”我说:“庆忠别哭,摔疼了是吧?坚强点哥扶你站起来,能走不?如果不能走,哥就到沟底看看。看桶摔坏了没有,如果桶摔坏了,咱回家给大人轻描淡写的说一下。如果桶没摔坏,咱们俩什么话都不说。不然妈妈会为咱们俩担心。”庆忠点点头说:“哥我没事还能走,我现在长大了,咱们再不能让妈操心了,你的话我记住了。”来到沟底傻眼了,木桶摔碎了,木头片散了一地,我气的坐在地上大哭。
回到家母亲听后并没有责怪我们,只是心痛地小声说:“孩子们以后再抬水小心点,抬不动一桶就抬半桶,走慢点一步一个脚印,放稳点,桶摔坏了咱们想法再买,只要我娃没事比啥都强。”(后来因人口多,我妈养活不起我们,只好把庆忠弟送人了,母亲用绳子拴了两个瓦罐让我一人下沟担水那是后话)。
五三年的正月天,家中经常断顿,没有一粒粮食,母亲借遍了全村,家家户户都一样,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更别提接济我们。无奈只好给远在澄县的舅舅捎话,让我弟兄俩个去舅舅家,就为了能够吃顿饱饭。舅舅得到消息后,跑了百十里路来到北巨头把我娘三个接走。我们到澄县舅舅家要走一百五十多华里,翻大小七架沟,走一天半时间。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路上山大沟深,窄窄的山路蜿蜒崎岖荒凉。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坡道小路尽是沙子石头。路两边枣刺、狼牙刺、蒿草丛生,一不小心就有摔倒划伤的可能。上不完的坡,下不完陡峭难下的沟。舅舅拉着我,妈妈抱着弟弟,向那望不到头的大山深沟走去。我说:“弟弟下来,你自己能走为什么老让大人抱你?”弟弟说:“我饿的走不动了才让妈抱的。”我也饿的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肚子咕咕不停的乱叫,母亲用手指着前面的大沟说:“孩子们加把油,翻过前面的那条深沟就到了。”弟弟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肚子哭着说:“妈我饿的肚子阵阵发痛,实在走不动了。”母亲说:“孩子坚强点,再往前走一段,如果真的走不动,妈背你继续走。”舅舅说:“姐,你拉上老三我背上老四,咱们往前再走一个多时晨,赶晚上住到史家圪崂。
就这样揺摇摆摆跌跌撞撞,翻过深沟,赶天黑透才望见不远处有点点灯光,舅舅把庆忠放到地上,用手一指说:“到了,咱们到那个小村庄休息一晩,吃点饭明天再赶路。追星赶月跑了一天好不容易发现点亮光,孩子们来了精神,也不喊饿了、渴了累了,直接往亮有灯光的地方跑去……刚到村口,一只黑狗呼的一声从村里冲了出来,吓的弟弟哇的一声,调头跑到母亲面前,抱住母亲的双腿,吓的浑身发抖……
舅舅赶走野狗又抱起庆忠,敲响小客栈的大门。“谁呀?开门!老杨我们是来住店的,哦!快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头发盘在头上,身材低矮上身穿黑色棉袄,下身穿蓝色棉裤答应着开了大门。“娃他大来客人了,你把上房门开开。”“哦来了!来了!”一位五十开外的大汉,身披一件大棉袄,嘴角叼一个烟锅子,手提着棉裤从茅房走出来,边走边系红裤带。此人黑不溜逑,满脸胡子,个头老高,穿一身黑。紧好裤带,答应着从棉袄里摸出钥匙,把我们安排到房间里点上灯。
然后说:“你们吃什么,我让娃她妈给你们做。”舅舅把这个黑脸大汉拉到门外说:“杨掌柜的你看我这兜里钱不多,除过免强住一晚上,剩下的钱再买几碗面条。”老板接过舅舅手里的钱数了数说:“就这点?”舅舅点头说:“嗯嗯…就这点,不信你看。”他不由自主把手伸进兜里,把衣服兜翻过来说:“你看,一光二净,连一分硬币渣都没了。”老板说:“这点钱住宿都不够,还要给你做面条,做梦吧你。”舅舅说:“我姐他们孤儿寡母身无分文,我陶干挖净也拿不出一文来,我们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你就看在咱是熟人的面子上煮四碗面条,我们四个一人一碗。”老板说:“想的美,煮一碗就是看你的面子了。”老板娘从屋里出来说:“掌柜的,你看他们拖儿带女的不容易,这样,给你们煮三碗面四人分着吃不收钱。”“行,行!就按嫂子说的办。”
他们讨价还价,我娘们三个有气无力靠在门框上看着。功夫不大三碗香喷喷油泼辣子葱花面就端进房间。弟弟看到直流口水,也不管烫嘴不烫嘴,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面吃光,端起碗用舌头尖把碗舔的干干净净。母亲和我一人半碗,母亲刚用筷子挑起面条,弟弟望着母亲的碗里说:“妈我还要吃,““行!妈把这半碗饭给你倒上,只要我娃能吃饱比什么都好。”我说:“妈吃我的吧。”舅舅说:“来姐姐我给你挑点,就这样三碗面条你推他让。吃过饭肚子咕咕咕不停的叫,弟弟说:“妈还有没有?我还饿。”母亲说行了晚上睡觉吃多了消化不了快睡觉。
在那个年代舅舅家一下增加三张口,难以承受。住了十几天舅舅决定把庆忠送到灵洼老姨家,把我送到路井老舅家,临分手的那天庆忠抓紧母亲的衣服不肯丢手,他哭着喊着!“妈…妈…妈!我那都不去,你在那里我就在那里,我就是饿死也要跟着你。舅舅蹲在地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抽旱烟。一会他站起来说:“姐,我想了很久,你还是另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话刚落点,母亲大怒!我就是吃屎喝尿也要把孩子们养大成人,这种事你以后别提了。”舅舅小声嘟囔:“我也是为你们……”这时弟弟哭的撕心裂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舅舅眼睛红红的又去拉弟弟,弟弟紧紧抱住母亲的腿,硬是不放手,哭的鼻涕眼泪,母亲蹲在地上含着泪对他说孩子!妈无能,你去讨个活路,你老姨家有油馍面条管够,你先跟你舅前去……
未完待续
简书创作者
陕西省黄陵县
作协会员李明芳
二O二一年六月十二
古历五月初三壬戍日
于黄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