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住的地方夏天很热闹,很多深圳客蜂拥而来,玩帆船,踩沙滩,捞螃蟹,吃海鲜。
往回倒几年,盖着高楼别墅,大酒店的地方以往是农田,停泊游艇的水域,之前是渔民的入海港。曾经偏远穷困的小渔村,据说毒品盛行,有过几次严打,几条村的年轻人被抓了起来,经济更荒芜了。不知怎么偏偏就被开发商看中了,开发成一座海边新城,幼儿园,国际学校,医院都有,与深圳对开的大巴30分钟一趟。
本地交通依然算不上方便,地铁什么的当然没戏,就连公交车,也是只有三条线。
268和202每隔十八分钟一趟,车都是快报废的样子,磨损严重加上积年陈垢,发动起来就像一堆破铜烂铁哐哐哐的无处不响,司机态度也没法好到哪去,过站不停车是常事,估计他自己也是烦躁。然而好歹走的是正经公路。
还有一路公交是13路,没有固定开车时间。早早站在三分水的岔路口等,等到开始感叹时光流逝人生易老,等到对它由躁到怨,再到谅到爱,这会儿卷了漫天尘土远远而来的小黄巴,就是它了。
第一次坐13路是几年前,我和松君尚陷在郁闷的工作里,绕了远路而来,误打误撞上了车。先投币,县城到村里,大约40分钟的车程车费8元,因为线路偏僻,乘客本就不多,还有很多当地人以摩托作为交通工具。
车里的空间很局促,入门左边是一趟双人连座,右边是一趟单座,非常袖珍,透着一种像是过家家故意装出来的严肃劲儿。独一人的乘客赶紧拣了小单座坐下,那些连座,一个人坐略宽,只有极亲密的两个人坐了才正好,这挺让人喜欢。
上车靠招手,下车就提前喊一嗓子,一路的乘客有不少都相熟,总有中途上车的和车上的大声寒暄起来,使狭小的车厢里总有故事讲,听不懂也好凑个耳边热闹。司机虽然默不作声,看来与他们也熟识,车总能稳稳当当停在下车乘客的家门口。
开过一个乌烟瘴气的采石场,再翻过一道山岭。在极弯的窄路上,穿过山洞,越过坑洼,小黄巴开得飞快,毫不减速的带我们闯进另一种生活,那是豁然不同的景象。
丛丛的山影儿,漫漫的水声儿,天地都特别广阔,偶见飞鸟,落英满地。不稀奇,但是有一派自在让人格外开心,每当路边大树的枝条几乎伸进车窗,我们就叫嚷起来,每当车颠得厉害,即使我们手抓着前排椅背,还是快被抛起,我们就发狂大笑一阵儿,心砰砰跳,很是过瘾。
还维持着探索一种保持平衡,不被弹起的仓促姿态,小黄巴又奔驰到了山间的小平原,风貌古旧的小村落漫不经心的散布着,随处可见合抱不住的古龙眼树,木棉和古榕,老得看不出年龄的老阿婆在树下纳凉,旁边支了木头牌子,写着老鼠凉粉,红豆汤,后来我尝过,三块钱一大碗,当地名小吃。
路上人不多,但近处用渔网围着的菜地和远些的水田都打理得很好,屋前屋后的场上晒了不少的萝卜干,有一两只村民散养的傻狗,在路上来回晃楞头愣脑,胖母鸡咯咯叫着,不知是不是刚下过蛋。我们挺开心,为了寻到的这些乡野之趣。
田地里的水稻和番薯正在生长,那些结构独特的双脊古村屋,大多建于清初,一半的屋顶炊烟袅袅,另一半只作祭祀用了,远远看去,屋子的装饰很神秘,能看懂的只有那些黑洞洞的香炉里,红的火蓝的烟,落了又落了的香灰,别处人间。
我们在这定居了之后,还是特意去坐了几次13路。1它的主要乘客有了更迭,变成了村庄里那些早早辍学又早早结婚,早早当了父母的男孩女孩,男孩们黝黑而精瘦,漂染了浅色的头发,女孩们画着前段时间流行的一字眉,在口袋里揣了包Esse香烟,他们坐车从临近的村子来新城,这里有大把的就业机会。农忙时,有空他们还是会回家帮父母收生蚝,拔花生,但是一切都飞快的不同了,大家的生活水平都似乎越来好了。
我们没再特意去坐13路,好像这两年,岁数大些,受不住颠簸了。有时路过以往等13路开来的岔路口,原本那两边都是大片的花生地,四季有四季不同的样貌。现在村里把田地废了,集资在窄路两边抢盖了黑压压的楼房,一路连到滨海新城,想借新城的势,能再多捞些,可新城又是借着谁的势呢?
总之这许多的楼,把天也隔起来了,太阳,云都是,原本路两边的山再也不能打照面了,和小黄巴也没什么事儿了,哦,本来也没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