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8岁。
那年陈潇23岁。
1
那日学校的阳光和煦,人们的面庞显得格外温暖。
“哎,小孩!”一个穿着修身牛仔裤的女生叫住我。
“干嘛?”我说。
“给我拍照!”她的语气飞扬跋扈,像是不允许我拒绝的样子。
就在这时,天空的云层散开了。
光线照射在她的左脸,十分耀眼。
我看了一眼踩在她脚下的影子。
陈潇今年22岁。
那年我刚上高二。
陈潇大我5岁,属兔,在学校旁边的画室里学习设计。
“小孩儿,就在这!”
她推开画室的窗子,微风轻轻的吹了进来。
画纸、画笔、颜料、各种石膏人像,零零散散的摆在画室的角落。
“拍吧。”
我看着眼前的陈潇,大姐您这是要为艺术献身?
几秒沉寂,她摇摇头说:
“你把画都拍下来。”
我赶紧傻笑几秒。
然后我调准焦距,她整理画具。
OK,那就这样吧。
我可以在画室看书,同时当她的摄影师。
2
绘画期间,陈潇的双眼似乎能把我的内心贯穿。
从内到外,无一幸免。
可能在她眼里我是一个静物,只是刚好长得像人。
画到很晚,正巧回家同路,这个时间路上的车子很多。
“小孩儿,胳膊伸过来。”
“嗯。”
“挽着我的胳膊。”
“大姐你这算是表白吗?”
“表你妹,这是爱幼的那种感觉。”
陈潇不敢自己过马路,看到飞速来往的车辆就胆战心惊。
无奈我只好每天挽着她过马路,像一对成熟情侣,那种感觉。
3
有次画完之后,陈潇一脸坏笑。
“喂,给你看个东西啊。”我被她拉到了她家里。
推开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未完工的西装设计图,版式新颖。
我认真地欣赏着。
“大姐真棒!”
“滚蛋!叫小姐姐。”
“我才17岁,只能叫你大姐姐。”
“那就大姐姐。”
“因为你嗓门很大,所以只能叫你大姐姐。”
我继续看着图纸,强忍着胳膊被掐着的疼痛。
“哎陈潇,你这么想结婚吗?”
陈潇听到这里,突然平静了下来。
“嗯,这件西装是我亲自设计的,只给我最爱的男人穿。”
陈潇叹了口气。
“只是我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愿不愿意穿。”
“给我穿呗!”我做了个鬼脸。
陈潇把我踹出了家门。
其他的事情我记不清了,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生愿意主动为爱人设计婚礼西装。
记得那天是7月5日,天气晴。
4
由于画室平时还有很多学生来上课,一次我要离开的时候被一个老师当做逃课学生抓回了教室里跟着听课。
这节是艺术鉴赏,一个看起来很严格的女老师主讲,陈潇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座位。
课的内容大概是黄金分割线的原理,而我的心思却在讲台旁的那台相机上。
这没能逃过女老师的双眼。
“这位同学,我刚才在讲什么?”
我为难地站起身。
“嗯 ..莎士比亚传奇!”我大喊到。
这句话笑坏了前面的陈潇,声音大到画室里能够听见几次回响,最后我们两个被女老师双双请出了教室。
“都是你害的”陈潇笑着,眼角泛着笑泪。
窗外的阳光照进走廊的墙上,照在陈潇的脸上。
她的侧脸很好看,鼻梁高高的,我的视线跟随着她的气息在移动,眼角泛起了浪花。
我无法移开双眼,看着她,因为她笑起来很美。
我立刻移开双眼,不再看她,因为她笑起来很美。
5
最终我请她吃饭来答罪。
陈潇说她为了腰能再细点,已经绝食了两周。
风卷残云后,两个人吃掉了400多块,买单时我的眼角泛起了浪花。
那年汪苏泷的专辑《慢慢懂》非常流行。
陈潇看着窗外,跟着哼起了《埋葬冬天》。
“好听。”陈潇说。
“那我唱的呢?”我说。
“也很好”陈潇说。
我笑了笑,陈潇却没笑。
“假如哪天你真做了摄影师,多给自己拍些照片。然后寄给我,我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
陈潇说完后递给了我一卷胶片。
那年数码相机还没有流行,大家用的都是胶卷相机。
锅子里还余存着温度,餐厅里的《埋葬冬天》播完,换成了《他的爱》。
音乐开的声音很大,夹杂着周围人群的声音。
“ ...好。”
这个字的音量很小,但我知道,陈潇听到了。
一个月过去,西服的轮廓逐渐有了眉目。
肩宽体长和我的尺码略相似。
“小孩儿,我们养一只狗吧!”
“你又干嘛?”
“养一只狗,它就能牵着我过马路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要狗带着自己过马路的人。
“不是有我带你过马路吗?”
“你和狗不一样。”
“你更有安全感。”
我被她拉来宠物店。
陈潇看着玻璃窗内各样的小狗。
“小孩儿你看这只小的!多可爱!好像你!”
“它哪有我帅!”
陈潇的双手转而握拳,装作没听见。
而窗子里的泰迪小哥摇着尾巴,晃悠两圈走掉了。
我看着狗,陈潇看着我。
那天我请她吃了饭。
老板推荐了招牌咖喱饭,我们没点。
后来我也送给陈潇一盒东西,盒子里是泰迪小哥。
6
隔月,出了大事故。
陈潇学的设计专业要等级考试,艺考的画丢了几张。
这次我从画室离开后又被抓了回来,女老师决定严格盘查,所有学生一个一个单独审查,架势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好多学生禁不住盘问,供出了偷盗者,也有清白的人被陷害,受了处分。
我不是画室里的学生,所以平时很少露面。
我被带到办公室,里面气氛凝重。
我坐在中间的椅子,身后排队的人群中站着陈潇。
“多大了?”一个老师笑着问。
“17岁。”我笑着答。
“嗯,别紧张!”一个老师笑着说。
“嗯我不紧张。”我笑着说。
“平时上课很少见你来,你是这个画室的吗?参与了吗?说实话。”老师不笑了。
“没参与。”我也不笑了。
“还装?你肯定不是这的学生!说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另一个老师大吼到。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你看见他偷画了吗?”陈潇突然跑到我前面,打断了我。
“陈潇,你别激动,我们只是简单调查一下。”老师苦口婆心地说。
“不是他!这人我认识,我清楚!”陈潇义无反顾地说着,一点不像平时温文尔雅的她。
说完我打断了陈潇,走到她前面和几个老师吵了起来。
“冲我来,别为难人家女孩子。”
在这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师面前陈潇显得格外娇小,她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为我辩解着。
走出画室,陈潇哇的一声哭了。
我看着她,她可能看不清我,但也还是看着我。
她的眼泪像大雨一样打湿了我的衬衫,浸透我的皮肤,滴进我的心里。
我那样紧紧地抱住了陈潇。
陌生人可以握握手。
朋友可以拍拍肩。
家人可以摸摸头。
其他的,只能是情人。
我抱着她,没时间去弄清关系,反正不是陌生人。
7
西装完工了。
“小孩儿,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裁剪的很好,只是我穿着小,我最近又长身体了。
陈潇最后没有去参加艺考,也没再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这跟那件事是否有关。
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小孩儿!”
她怀抱着泰迪小哥,叫住我。
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她看上去最近过得很好,一直逗着怀里的小狗玩。
“最近好吗?”
我问。
“莎士比亚传奇?”
我问。
“年龄不小了,快嫁人吧。”
“嗯。”
认识陈潇半年多,她第一次回答了嗯,在我最不想她嗯的时候。
陈潇握着小狗的爪子,逗着它,这次没有看我。
我想站起来对她讲我们还是走吧,你看泰迪小哥都被逗困了。
“我要嫁人了。”陈潇没有看我。
“哦。”我说。
“家里催的有点紧。”陈潇没有看我。
“哦。”
“其实我还不想太早结婚呢。”陈潇没有看我。
“哦。”我说。
“要不你娶我吧。”
陈潇放下狗,看着我。
那年我18岁。
那年陈潇23岁。
我们走路回家,那条路无比熟悉,走到飞速来往车辆的马路旁。
陈潇看着我:
“小孩儿,胳膊抻过来。”
“嗯。”
“挽着我的胳膊。”
“大姐你这算是表白吗?”
“算。”
车辆飞速地在身前驶过,她的表情依然胆战心惊。
她看着我,看我眼里那些飞速行驶的过往。
那里有胶片相机、脾气不好的女老师、汪苏泷专辑、泰迪小哥、还有放在角落的胶片。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潇。
她抱着我,对我讲了一句话。
然后独自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如果分开前,许愿能够灵验。那就把我爱你,作为离别礼物吧。”
8
几周后,陈潇结婚了。
那年她23岁,我18岁。
汪苏泷从《埋葬冬天》唱到了《年轮》。
那场婚礼我没去。
我挂着全新的数码相机走在学校里。
我是这样来的,也会这样走下去。
时至今日,我每次拍到好的照片都会寄给陈潇,毕竟我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偶然一次画室的朋友拿给我几张照片,是关于陈潇的。
照片上有沙滩有阳光,有高高的鼻梁,有很美的笑脸。
翻到一张照片。
陈潇的结婚照,陈潇高高的,老公瘦瘦的。
陈潇旁边老公穿着的西装,是那年她拿给我穿的那款。
我想起那年她对我说过的话。
“嗯,这件西装是我亲自设计的,只给我最爱的男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