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古月寺一片寂静,听的见风的轻吟,树叶的婆娑声。
呼呼~沙沙~
静立在黑暗中的大雄宝殿并没有因此失去庄严与肃穆,反而更显佛性的慈悲。空旷的大殿内,一座金身佛像威严矗立,佛像的眼睛睁着,是怒目金刚,也是慈悲。一个素衣僧人席地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祈愿着。
黑夜,大佛,僧人,祈愿~一切似乎寻常。只是,无人知道…也许那静观世间的佛知道,僧人内心并不平静。
他的内心现在就如一团绞着的乱麻,想要把它扯直理清,却无从着手,反而更增添了内心的烦躁。
斩不断,理还乱。
僧人正为情所困。这本是不该,出家之人斩断尘缘,一心为佛,世间的情情爱爱已经抛去,这又何苦来哉?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佛,就能无情吗?!
也许,就算是草木那也是有情的。
“阿弥陀佛,既是放不下,又何须放下,痴儿……”
一声佛号从大殿外传来,声音有些哑,又透着一种看淡世间沧桑的淡然。殿外,素衣老僧正看着跪倒佛前的小僧,这是他的弟子,法号空月。
老僧缓步走入殿内,身子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已经行将就木,时日无多。
空月恭敬的拜了拜佛像,起身向老僧躬身道:“师父,徒儿勘不破,请师父责罚。”
“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万事万物都逃脱不了因果的纠缠。你尘缘未了,即是留在此处,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且下山去吧,下山去吧!”老僧摆了摆手,咳嗽一声,他是真的老了。
老僧说完,又转身向着殿门走去。在殿门前,老僧仰望着无月无星的天空,充满着压抑,这寂寂黑暗的天空纵然会有一夜让人们闷的难受,总会是有太阳出来的。
一切皆是轮回。
徒儿,前世因,即是今世果,因果循环,逃无可逃,惟有面对……
老僧想到这里,也不由叹了口气,何人没有少年时,何人没有愁情时,过了也就看开了,花开花落,云卷云又舒,现在的他,也就放下了。
只是,空月还在挣扎。进与退,都是道路,怎样选择,都没有对错。
“且去吧……”
老僧最后一声道完,终是颤颤巍巍的离开,留下纠缠难以决断的小僧。
第二天清晨,小僧早早就起了,他一晚上没睡,也就想了一个晚上。他得承认,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佛徒,在他的心中,佛并不是唯一。
“师父,给。”小僧做了粥,他恭敬的端着递给老僧。
老僧的手抖着,接过米粥。
小僧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他的本愿是喂老僧的,只是老僧不愿,他还没有老到那个地步。他说。
“师父……”空月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兀自吞了下去,他不忍心说出来。
“心中有如光明照,想说又为何不说?”老僧说。
“弟子只是想喂师父。”
老僧看着空月,虽然他老了,但他已经走过漫长的岁月,眼睛虽然浑浊,心却透着亮呢。
“你若是心诚为佛,便是犯戒了,可是你刚刚是仔细思量过的,你还是说谎了,这就是说,你心不诚,既不是潜心修佛,何不顺着心意来?佛度有缘人,你与佛无缘。”老僧直视着空月的双眼,缓缓说道。
空月一怔,他向佛之心不诚吗?他不知道。他原是知道的。
老僧又道:“你本已经决定下山去,便该如此与师父说,话临嘴边,你又顾虑我一个老和尚独居深山,多有不便,可见你是有心的。”
“佛为众生,宁舍己,不愧心,这点你是很好的,”老僧眼中透着赞许,“你或许在想着,若是不下山,便是亏了那痴情的女子,若是下山,便是于师父无义。此两者,不可同时而得,你择其一,这也是好的。”
空月站立一旁,就这样听着,想着,师父说的话在理,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只是在想师父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
老僧沉默少许,喝完手中的粥,舒服的闭上眼,似乎在享受,空月不能理解,师徒二人共处深山,自五岁那年开始跟着老僧,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个年头了,老僧的一切习惯他都有了解,这还是他是第一次见老僧喝完粥后有这种神情。
老僧砸吧砸吧嘴,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徒儿,尘世间的很多事情,只有置身其中,才有不同的感悟,就如这碗粥,即使是糙米,细工慢活,煮出来,你寻常能品味出它有什么其它的味道吗?没有!它就是寻常,天长日久,直到你已经熟悉它的味道。不过,若是你沉醉其中,仔细品味,你会发现,这碗糙米粥,也会有清香的韵味。”
小僧若以有所悟,“徒儿明白。”
老僧欣慰的点点头,他是在教会空月凡事用心,钟于心,方能不为烟尘迷了眼。这个徒儿,他是极其满意的,唯有一点,执着,凡事有极,过于执着,反而易成执念,他在担心,
老僧放下碗,艰难的要站立起来,小僧伸手过去扶他,“世间难得两全法,要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失之间亦不必在心中衡量……”
小僧扶着老僧走出禅房,房外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时起徐风,吹在心上,心在飘摇。
小僧一言不语,只是静静的听。
“你师父我已经早早的有了选择,徒儿,你呢?”老僧撇过头,看着这个乖徒儿。
小僧有点动摇,最终却还是摇摇头。
他心中两者,已有偏向,却不足以让他做出选择,所以他只是紧紧抓住现在拥有的。
“你可知道,人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便会错失很多。佛说因果,世间之法,人与人紧紧相连,你的一念,便可能会改变与你相连之人的命运。”
小僧答道:“徒儿知道。”
老僧不再多言,转身诵经去了。
时间总是因人而已,小僧又有了感悟。这一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时间也可以走的这样慢,慢得他心焦。
天际的大雁来来往往,也不知是否有相同的大雁经过,寺庙的树叶扫了又掉,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小僧没有去想,他低头的扫着落叶,只是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