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气,又到返乡日子,每到这时,情绪也变得敏感起来。突然想写点什么,纪念另一个世界,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从小就对家族往事特别感兴趣,反复问着老人祖辈的经历。甚至,工作后的每次团聚、跟通话,都会录音按时间排序做好备份,记忆会骗人,它们被小心翼翼的保存了起来。
总以为,老一辈人经历了那么多,体验了那么多,熬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找时间,主动去跟孩子回忆过去的生活,偏偏从小我就是老人眼中的问题儿童,早被问烦了。
【太姥姥】
21岁时,太姥姥走了,陪了我整18年,经历了93年人生百态无遗憾走了,家中最年长的老人。
老太太身体很好,至今仍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老太太88岁那年秋收,太姥姥想踩梯子爬墙头去晾玉米棒子,刚上去,把我奶奶惊了一身汗,赶紧拽她下来,这事迹仍时不时被拿出来抖搂一遍。
在我小的时候老太太喜欢串门,小的时候经常会串门,到了我初中后,跟老太太一般年纪的老人已经不多了,每天在家只是做做饭、收拾下院子、平时喂喂猫跟鸡、。当时觉得特别好笑的是,每天喂鸡都跟打架似的,鸡不吃时老太太不高兴,吃多了时又嫌光吃不下蛋。
以往的农村,不像现在,过了农忙大都没事可做,女人抽烟在那个年代已不是什么稀罕事。那个时代抽的是卷烟,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买上二两烟丝,配上烟纸,空闲时间边看电视顺手就把几天的烟卷出来了。小时候因为卷烟还挨了不少的骂,经常将草弄碎掺杂在烟丝里,然后老太太抽烟时我在一旁偷笑。有一次自己用草卷了一根烟放到烟卷里面,老太太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嘟囔骂了几句,一天没搭理我。
老太太很爱干净,平时喜欢带些纯银的小耳环。日常穿着虽然朴素但是很干净,无论冬夏,衣服颜色基本是是古董蓝,干活时候必须要带上围裙,这可能是她那个年代的潮装吧。
老太太心里不搁事儿,心里有事必须要念叨出来,如果看到她在炉旁唠叨了,可千万不要应老太太的话,否则,一件事能从中午一直说到晚上、记忆力这时候明显的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会拿出来唠叨一番。真要是惹急了她,活脱一副旧社会地主模样,眉毛一撇、两眼一瞪,舌头抵到两齿中间,那气势片刻间就要把你吃掉。等我长大些,老太太自创了铁头功,如果发生在街头,这绝对的碰瓷儿。
有天,家里就我跟太姥姥,看抗日战争电视,老太太在屋里抽烟,看完电视后实在无聊,心想吓唬一下老太太,好奇她什么反应。于是从外面撞开了屋门,冲进里屋喊道,快走,来日本鬼子了,老太太很诧异,不只是拆穿了我的小伎俩还是真那么淡定,念叨怎么一点动静没有,来去吧,不去管它。到了晚上还听到老太太跟奶奶念叨,白天听我说来二鬼子了。
今年大年初三,是老太太的三周年纪念日,看到老太太仍时不时的想起太姥姥,也是这几年才了解到更多关于太姥姥年轻的事。
太姥姥父母走的早,19岁那年,母亲也离开了她,留下了两个不足十岁的妹妹,19岁当起了家的责任。没过几年,又生下了我的奶奶。太姥姥的爹是个银匠,留下的东西为了生计基本变卖了出去,那个年代,生活不容许商量,也造就了这个要强的女人。
太姥姥年轻时算是生意人,后来为了家庭,从丹东回到了老家。那个时候,火车要三四天,基本上买不着坐票。就这样,一个人领着七八岁的奶奶,还带了一大堆日用品,其中包括一30多斤的大铝盆,从丹东杀回了山东老家,就这么一次,这辈子不想在坐火车了。
特殊的生活经历,使得老太太舍小家、顾大家,生活中奶奶只需按部就班的遵从安排。要强的老太太为家庭贡献了一辈子,算上我在内,拉持了四辈人。遗憾的是,没能等到我结婚那天,老人家走了。
【爷爷】
有爷爷奶奶的陪伴,才算作完整的童年。5-12岁是童年的年龄分界,爷爷查出肝癌第二年便走了,那年我七岁,没有对“癌症”的概念,17年了,时间抹掉了大部分记忆,已记不清童年的全貌。
爷爷出生时,太奶奶40多岁了,典型的老来得子,还没订婚,老奶奶走了。那会爷爷在每次从部队回来,只能在两位大哥家中蹭夜。这样的日子,直到结婚。
爷爷是个要强的人,单位里出了名的能干,人际关系处的也很好。那个时候逢年过节工厂里,对先进工作者都流行敲锣打鼓的到村子里送奖状、发礼品,每年都有外出度假的福利。爷爷是个恋家的人,离了自家的坑睡不好觉,不好凑热闹,由此也推掉了不少福利。
不管是部队时还是工作,看不惯的事总会插一手,奶奶讲话“抗上”、典型的驴脾气,爷爷虽然清楚自己这问题,可俗话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注定当得了好兵、当不了好干部。
有心的人对比了当时的水平,就会发现,现在的消费比,真的差不多,当初的生活,比眼下要困难的多。当时从部队退下来后跟镁砂厂上班,每个月是30块钱,去除吃喝外所剩无几,攒了两年买了辆自行车,那个时代,不亚于现在买台车。
爷爷有着传统的旧观念,打出生便是爷爷的心头宝贝,逢休息出门总喜欢带着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宝贝孙子。现在回想,总是感慨童年似水般的日子,逝去的美好永远深藏心底。
记事开始,一直是跟爷爷奶奶睡一个坑,晚上爷爷经常会讲故事,除了经常讲的大闹天宫,其它故事大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冬天,脱了外衣,总喜欢在棉被上打滚、爷爷也喜欢看着我折腾。
不忙的时候,爷爷总喜欢带我去他单位,标配两荤一素一汤,吃完再要俩包子放到铝制饭盒里,回家前再去单位的大澡堂搓澡,狠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是他孙子。
爷爷当过海军,天气开暖时总愿到海边玩,春天时顺手会折一段柳枝做笛子给我,夏天落潮时去海边挖蛤蜊、钓蛭子,我则提溜着小篓一旁捣乱;涨潮时候会在海边游泳、洗海澡,惭愧的是,小时候不正经玩,至今没学会游泳。爷爷走后很少再去海边,其它人平时也没有爷爷那样时间带我。
夏天的晚饭通常都在院子里吃,吃过饭我总会主动的拿出凉席铺到水泥地上,爷俩躺到上面凉快,一把蒲扇爷爷扇累了给我扇、我扇累了又还给他;天气好爷爷会科普一些听不懂的星座,只记得星星发出来的光经过了十多年才被我们看到,后来爷爷走后一个问题困扰了很久,既然可以看到十年前传递来的星光,我们能否在十光年之外、看到十年前的地球,看到童年的我们在做什么?
爷爷退休后体验是我跟奶奶一起去的,年岁还小,不懂什么。只记得从那时起爷爷经常要出去,最长的一回是去丹东,一去20多天,记忆里放学会到大街上的高台待一会,仍然记得一回来给了我两毛线,跟小卖铺买的冰棍吃。直到有一天,天已经黑了,当时我在外面玩,还是邻居喊我回家,到家后发现爷爷拉去了医院。
记不起是去医院的第几天,晚上我在睡觉,姑父叫我起来,骑着摩托带我去了医院,进了病房看到鼻子插着吸氧管的爷爷,姑姑拿手纸擦着嘴角不断流出的口水,爷爷已经不能讲话,只是跟那望着我,而当时,依然懵懂的我竟不知那一别即是天上人间。
爷爷的走对后来影响很大,一年级是在姑的学校里念的书,晚上经常钻在被窝偷偷的哭,被窝里不知藏了我多少眼泪,那时候开始才懂得,爷爷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上天不眷顾,丢了童年最大的快乐。
时光的轮回如秋千般在心头荡来荡去,伴随成长一直平静。从来没有一个循环能让时间的脚步稍作歇息,回忆或是遐想皆逃避不掉这种情绪,这便是思念罢。
心怀感恩珍惜当下,始终相信峰回路转的惊喜总藏在那些感恩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