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君子不器。”
关于“器”的讨论,《论语》中有四处。
本章外,其他三处如下: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八佾第三》)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公冶长第五》)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子路第十三》)
“器”是褒是贬?
管仲被认为是“小器”,而且从下文看,孔子对其颇为不满。但是管仲又是为数不多的被孔子许为“仁者”(《宪问第十四》)。
子贡被说为“瑚琏”,上下文不太能看出褒贬。但瑚琏是重要礼器,而且子贡是孔门四科中“言语”的代表,在七十二贤人中也算是佼佼者。那么孔子“汝,器也”的回复中,到底是企子贡更近一步,还是对子贡的表扬呢?似乎都有。
但在《子路第十三》中,“器之”,是君子“使人”的方式方法。与之相反,小人使人的方式方法是“求备”。今天我们说“责全求备”,是对人苛刻要求;“器重”,是上级长辈对下级晚辈看重、重视。“器重”,大概是从“重器”而来,“重器”珍贵。重视某人,视之为“重器”,当然是“看重”他。
但是何以这章孔子说“君子不器”呢?“君子不器”,但是“其使人也,器之”。这不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相违吗?
扩大阅读的视野,关于“器”字,《礼记·学记》说:“大道不器。”这与《论语》的用法是相似的。《周易·系辞上》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抽象的、原则性的。器是具体的、实践性的。但是如果照《周易》的说法,这章成了君子不能“形而下”了?这显然是不通的。因为形而下是实现形而上者。没有形而下的实践,形而上的道是悬空没有着落的,是空谈的。所以,我还是老实看注释吧。
朱熹说:“器者,各适其用而不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故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
“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工具人”的说法。但朱熹对“器”的解释,与“工具人”所指意蕴不同。朱熹是要人提高自己,作一个多面手。所谓“六边形战士”,“十倍程序员”是也。“工具人”的提法,却是在拒绝与对抗社会或他人。提高自己的,成败在我。是否为“工具人”,未必在我。除非要脱离社会,要在社会立足,首先还就得先“成器”。
我们的语言中,“不成器”是一个贬义词,“成器”就算不是褒义,至少是中性吧?“成器”是对普通人的要求。所以君子“及其使人也器之”。君子的标准要高于“成器”,“不器”是不限定于一器,换句话说是成为“多器”。
可是,我们总要谋食,总要被君子“使”为“某器”。如今欲为人“器之”而不得,有如何能“君子”?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