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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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高档的别墅区,小区有东西两个大门。每一个大门都有保安人员在值勤,业主进出从前是刷卡,现在是人脸识别了。小区的大门外是宽敞的柏油马路,路中间的花池里有鲜花盛开,马路的两边生长着茂盛的香樟树。别墅区里的105室对焦春风来讲并不陌生, 他来过不止一次,那是他前女友萧隐竹的家。

焦春风来自农村,由于他天资聪颖,加上勤奋好学,他如愿以偿考上了南京大学。在这所学校里,他与来自名城苏州的萧隐竹成了同学。从大一开始相识 ,到大学毕业,他们成为恋人。除了上课外,他们在礼拜天或假日里一同出游。他们去玄武湖荡舟,去夫子庙品尝美食。他们 手牵手,在紫金山、雨花台、中山陵、栖霞山这些风景区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们的欢声笑语消失在大自然的美景里,爱情的种子种在了彼此的心里。

萧隐竹把自己恋爱的事告诉了妈妈。她的爸爸是一个工程师,在萧隐竹上中学的时候,他的爸爸在一次施工现场上突发意外身亡。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萧隐竹号啕大哭,她的妈妈因悲伤过度几次晕厥。然而悲伤不能把现实挽回。爸爸的意外身亡成为母女两人心中抹不掉的阴影,几年后她们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萧隐竹长得貌美如花,不仅聪明,而且还是一个乖乖女。她非常听话,因为她知道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的妈妈是一个知识分子,有着相当不错的工作。不过,在萧隐竹开始上大学的那一年,她的妈妈患上了一种乳腺癌的疾病,当发觉有病在身,她就积极治疗。

妈妈看到萧隐竹带来的男朋友高大帅气,非常高兴。焦春风来自农村,乍一来到如此高档的小区,进门就要 换上拖鞋,有点不大习惯。萧隐竹的妈妈看到后笑着说:“小焦,来到这儿别客气,坐吧。”焦春风坐到了沙发上,萧隐竹的妈妈开始问话了。

“你老家是哪里的?爸爸妈妈从事什么工作?”她问。“阿姨!我老家是苏北农村的,我爸爸妈妈在家种地,他们是农民。”焦春风实话实说,并不隐瞒。“农民?”她重复了一句,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了。她心里不由抱怨起来,萧隐竹啊!你这个黄毛丫头,你的起点是不是太低了?凭咱们的家庭,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个农村的。撇开彩礼不说,就凭他一个人挣钱能买起房子吗?找对象也不能鲁莽呀!起码也要讲究门当户对。

谈话中间有点停顿,焦春风有点尴尬,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你对未来是怎么规划的,有什么打算?”她问。“好好上班,努力挣钱,然后买房。”焦春风说。“苏州的房子贵呀!一般的人是买不起的。”“我相信通过努力,房子会有的。”焦春风和萧隐竹毕业后,为了追随女友,他也来到了苏州,他们一同在苏州工业园区科技园上班。

萧隐竹的妈妈又随便问了几句,焦春风看她兴致不高,就一直保持谨慎,生怕出错闹笑话。到了饭点,萧隐竹的妈妈对女儿说:“隐竹,带小焦到街上吃饭去吧!”萧隐竹感到男朋友第一次到家里来,到街上去吃有点不合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顺服了妈妈。她对焦春风说:“走,咱们去吃面。东吴面馆的面还是不错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焦春风随女友到她家又来了几次。 每次看到萧隐竹的妈妈不是多热情,打招呼不过是出于一种礼貌,他感觉不是好兆头。

当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却遭到了萧隐竹妈妈的强烈反对。“萧隐竹!你考虑过没有,你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你们两个人不般配!你怎么能选择一个农村人,苏州本地人多好啊!你又不是大龄剩女,嫁不出去。”妈妈劈头盖脸说她一顿。“农村人怎么啦?焦春风人挺好,我非常喜欢他。”萧隐竹大声地说。“人好有什么用!关键要的是能力,要的是资本,他有什么资本?他的家庭能配上我们的家庭吗?”“我们一起努力,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姓焦的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你们在一起肯定不行,你必须和他断绝关系,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好,萧隐竹!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人往高处走。你这样做能对起你爸,能对起我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萧隐竹的妈妈捂着胸口说。萧隐竹看到妈妈嘴里急促地喘着气,才意识妈妈是一个弱不禁风,经不起折腾的病人。她的妈妈说完这番话,接着就咳嗽起来。

争论结束后,萧隐竹的妈妈天天苦口婆心地劝她和焦春风分手。几年的相恋说分就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想到与恋人分手,萧隐竹心里就隐隐作痛,她真是万般不舍啊! 但妈妈不能接受这段婚姻,她想着想着不禁潸然泪下。妈妈是一个病人,如果违背她的意愿,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反复地问自己。为这事她心事重重。妈妈看到她犹豫不决,就拿出了杀手锏。不和焦春风分手,就断绝母女关系,她也不活了。在沉重的压力面前,萧隐竹选择了妥协。

萧隐竹 寝食难安,她考虑再三,终于拨通了焦春风的电话,她把妈妈的意见告诉了焦春风。 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焦春风眼冒金星,半天才稳定下来。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不由自主流出了眼泪。

同在一个公司上班,萧隐竹看到焦春风瘦了,精神恍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萧隐竹一看到他,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可焦春风看到她马上躲得远远的,他们之间有了隔阂。

有一天焦春风喝了酒,趁着酒意来到了小区找萧隐竹,但被保安拦在了去路。他只好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坐了半天,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酒醒了,他才摇摇晃晃向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他的出租屋离萧隐竹的家并不远,有时候他在晚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区前。他在小区的围栏外转来转去,他想看看心中的恋人。白天上班躲着他,晚上孤单又想见她,他的心里是矛盾的。

三个月后,萧隐竹结婚了。她的妈妈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本地有钱的公子哥。萧隐竹并不喜欢他,为了让妈妈的病不至于严重,她才违心和昔日的恋人分手嫁给他。

这位有钱人对萧隐竹一见钟情,迫不及待的催婚。萧隐竹的妈妈也觉得趁自己身体尚可,把女儿的婚事办了,了却一番心事。她清楚自己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当萧隐竹身披婚纱,踏在红地毯上,她感觉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男友焦春风,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她没有露出大婚之喜的表情,此时的结婚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得到萧隐竹结婚的消息,焦春风的心碎了。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他不知道今晚如何度过。他望着窗外发呆,他仿佛看到一对新人踏着红毯,肩并肩手挽手在他面前走过。他望着窗外漆黑一片,不知望了多久。他坐在椅子上望着顶棚,然后又望着雪白的墙壁发呆,今晚的光阴他就这样打发了。

萧隐竹的老公认为,能娶到这样的小娇妻很满意。可她与这位老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她以照顾母亲为由,经常回娘家。久而久之,她的丈夫对她非常不满。萧隐竹的老公在苏州有五套房,称千万身家不算为过,对于这些萧隐竹并不看重。萧隐竹的老公发觉妻子对他不感兴趣,没有喜悦的表情,好像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指望萧隐竹能给他生个白胖儿子,将来能继承他的产业,但萧隐竹没有怀孕。

有一天夜里,萧隐竹的老公听到她在说梦话:焦春风!你等着我!焦春风!你别走,你等着我呀……萧隐竹的老公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老婆心中有人,他们不过就是同床异梦,于是争吵发生了。本来性格、文化就有差异,说白了,萧隐竹内心就对这段婚姻不满,跟他结婚完全是为了安慰妈妈。他们的婚姻不到一年就以离婚收场。

萧隐竹的妈妈病情越来越严重,加上女儿离婚的打击,简直病入膏肓。在治疗期间,她陪着妈妈去医院,床前床后伺候。出院后回到家,她悉心照料母亲,尽到了一个女儿该尽的本分。 妈妈看着孝顺的女儿,心里感觉对不起女儿。她望着萧隐竹说:“孩子!  你的婚姻到这个地步,完全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不该拆散你们! 如今像我这样的势力眼,像我这样霸道的妈妈还真少见。孩子!请你原谅我!”萧隐竹看到妈妈眼角的泪水,妈妈的话让她想起了这个不快的事情,她的心里一阵酸楚。为了安慰妈妈,她望着妈妈说:“妈妈!你不要自责。我相信一个爱我的人,他的初心不变。我一定要等到一个真正喜欢我,真正爱我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孤独终老。”她拿起纸巾擦去了妈妈眼角的泪水。不久,病魔还是夺走了她妈妈的生命。对于妈妈的离世,萧隐竹自然悲痛不已。爸爸不在了,妈妈又走了,谁才是她的亲人?

在妈妈的葬礼上,萧隐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就是她昔日的恋人焦春风。对于他的到来,她非常感动。焦春风上前深情地望着她说:“节哀顺变,保重身体。”听到如此暖心的话,热泪如断线的珠子,从萧隐竹的脸上滚落。

萧隐竹结婚后,焦春风自然痛苦难耐。他经常借酒消愁,好在他没有一度消沉。当他回转过来,他决心等待。等待一个像萧隐竹一样的女孩子进入他的世界。如果没有,他决定终身不娶。

焦春风的父母和亲戚朋友,都劝他该找对象了。他总是把话题绕开,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闭门不见。

母亲的离世,加上离婚后的萧隐竹,内心非常孤单,她郁郁寡欢。她的闺蜜为了安慰她,有意给她提起再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件事,她就想起了焦春风,想起了昔日与他在一起的情景。她的心里除了焦春风,再也容不下别人。对于闺蜜的热心提议,她婉言谢绝了。

当萧隐竹到公司上班时,她想找焦春风好好聊一聊。可是看不到他的人影,她才知道焦春风已经离职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其实,焦春风没有离开苏州工业园区,他不过换了一个公司。他感觉如果经常见到萧隐竹,会让他更容易想起过去的事情,反而不见为好。当他下班时,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萧隐竹住的那个小区前。他总是默默站在那里,望着萧隐竹家的别墅发呆,然后再默默离开。

一天晚上,焦春风躺在床上,望着顶棚发呆,她忽然想起了萧隐竹。于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萧隐竹,你好吗?”他问。 萧隐竹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了。“春风,你好吗?你在哪里?”她迫不及待地问。“好!我离你不远。”“你把位置告诉我,我马上去找你。”焦春风把住的地方告诉了她。原来焦春风换了住的地方,他租的房子离萧隐竹的家越来越近。

一个曼妙的身影在向焦春风住的小区前奔来, 焦春风已经在路上等她了。看到昔日的恋人,她跑过去喊了一声:“春风!”就抱住了他,两个人相拥而泣。

可喜可贺,萧隐竹和焦春风结婚了。当萧隐竹第二次穿上婚纱,又一次踏上红毯时,她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此时站在她身旁的新郎,正是她念念不忘的恋人。焦春风也非常激动。他坚信时间会证明他的真心,内心深爱的恋人,今天终于变成了他的新娘。焦春风的哥嫂及姐姐都来参加他的婚礼,看到弟媳如此漂亮,他们都很高兴。

他们的洞房就是萧隐竹家的别墅,稍加装修后,室内焕然一新。两个人坐在床边四目相对,萧隐竹深情地望着丈夫说:“春风!当年我背叛了你,结了一次婚,你恨我吗?”焦春风抓住她的手说:“不恨! 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不提过去好吗?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在乎的是你,你在我的心里一直不变。”萧隐竹的眼泪打湿了焦春风的手。焦春风不用买房了,他自然成了小区的业主。

婚后,焦春风带新婚妻子到老家看望了自己的父母,两位老人对这位城里的媳妇非常满意。

他们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上班时,萧隐竹开车把春风送去,然后自己再去上班,美好的生活从此拉开了序幕。

一年后,萧隐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给千金起名叫“蕾蕾”。孩子给这个家带来了不可言说的欢乐。时间过得真快,蕾蕾上幼儿园了,这个孩子非常聪明,深受老师的喜爱。双休日,他们带着孩子逛商场,逛公园,去游乐场,他们一起打羽毛球,陪孩子放风筝,尽情享受生活中的快乐。

不知不觉,蕾蕾上小学了。有一天,萧隐竹感觉胸部不适,异乎寻常。她就到医院去检查,医生检查完告诉她,胸部有肿块,平时要格外注意,有问题再来复查。过了一段时间,她感觉胸部有刺痛,然后又去医院检查。结果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得了乳腺癌。有了这种病,她马上想到了妈妈。她暗暗想到,这种病难道也遗传吗?

焦春风知道病情后非常担忧,鼓励她积极治疗。平时,他除了上班外,承包了家里的一切家务。陪孩子,买菜,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让萧隐竹有更多的时间休息。她非常感谢这个温情的丈夫。尽管精心呵护,但萧隐竹的病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身体瘦弱不堪,最终还是倒下了。

有一天,萧隐竹躺在床上,深情地望着焦春风说:“春风,谢谢你!在我的生命里遇见你真好!可我知道自己的病很难治好,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和蕾蕾……”她 的话没说完,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焦春风拿来纸巾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握着她的手说:“隐竹! 别想这么多,你要坚强,会好起来的。”她 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了,你尽快忘掉我。保重身体,照顾好蕾蕾……”焦春风的眼泪出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你 没事,你会好起来的,会的。”……

萧隐竹走了,焦春风放声而哭。办完萧隐竹的丧礼,焦春风人瘦了一圈。他想到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不能一味消沉,他还要照顾好蕾蕾。

在处理萧隐竹的遗物时,他看到衣橱里妻子穿过的衣服,他舍不得扔掉,看到衣服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来到梳妆台前,他把妻子的化妆品重新摆好。他看到进门后的三双拖鞋,他把鞋摆放整齐。他感觉妻子没有离开,好像出差了,人会重新回来一样。

每天吃饭时,他在饭桌上摆上三双筷子,三个碗。这样,他就能体会到三口之家相聚时的温馨。

有一天,焦春风买了一个大蛋糕回来,蕾蕾问:“爸爸!给我过生日吗?”他看着女儿说:“是的,今天是你的生日,给你过生日。明天是你妈妈的生日。”蕾蕾跟妈妈的生日一前一后。一提到妈妈,蕾蕾马上哭着说:“我想妈妈!我要妈妈!”他抱着女儿说:“孩子!别哭!我也想她啊!”他点燃了蜡烛,然后唱起: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来。刚唱了两句,他的眼眶就湿润了。他让蕾蕾许个愿,蕾蕾说:“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是爸爸陪我一起过的,要是你也能陪我多好!妈妈!你看我长大了。妈妈!你高兴不高兴?”焦春风马上接过来说:“高兴,你妈妈在天堂里高兴。”……

蕾蕾越来越像妈妈了,她的脸型,眉目,表情,一举一动,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萧隐竹。焦春风看到女儿,就仿佛看到了萧隐竹,他把全部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

萧隐竹刚离开时,焦春风走到客厅、卧室、厨房甚至在院子里,他的眼前都会闪现出萧隐竹的身影,妻子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蕾蕾去上学,焦春风不止一次望着萧隐竹的遗像发呆,他抚摸遗像自言自语地说:“隐竹! 你好吗?无论何时,我都会想你!即使忘掉这个世界,我也不能忘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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