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字仇杀队》讲述了一个人反抗极权政府的故事,故事发生在虚构的未来,英国变成了极权国家。代号V的孤胆英雄从个人复仇开始,意图颠覆极权政府;他从始至终带着面具,每次行动之后都留下V的标记,最终,V唤起了千千万万的伦敦市民,共同干掉政府。影片结尾,无数人带着V面具涌上街头,人流滚滚,跨越军警枪口,那个场面真的很震撼人心。
影片逼真的刻画了一个极权政府的种种劣行,由研发病毒灾难,散播恐怖而上位,通过全民监听,肆无忌惮的编造假新闻封禁舆论,用国家利益、信仰力量来洗脑民众,用秘密警察屠杀异己来强化控制。不说别人,我在看这些情节时,时时汗毛悚然。
《V字仇杀队》旨在批判极权之恶,看完电影,反复萦绕我的问题是,谁是这个极权体制的罪魁祸首,谁该为恶行担责呢?仅仅是那个只敢躲在地下掩体里咆哮的元首苏特勒吗?其他人在极权之恶中的行为模式是什么呢?
一个极权体制下,人们的行为角色大致有五种,极权者,体制的执行者、旁观者、承受者,还有极权体制的反抗者,对应在《V字仇杀队》里,我们很容易找到极权者——元首苏特勒,反抗者——V和伊薇等,其余大部分配角则是三种人:执行者,旁观者,承受者。相对大家都比较关注V和伊薇两个主角,我更在意电影里的这些配角的寓意,对配角的理解得出的结论更让人恐怖。
1执行——囿于职务行为的体制经理人。
每个体制都有忠心耿耿的捍卫者,极权体系也不例外。
影片一开始这个在电视台夸夸其谈的家伙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口沫四飞的“要把所有烂屁眼的美国鬼子的破烂都扔掉”,谩骂美国已经是“世界最大的麻风病集中地,”他叫嚣:移民,穆斯林,同性恋,恐怖分子,散播瘟疫的下流种,他们必须滚,他铿锵有力的说出“力量来自团结,团结来自信仰”这句洗脑名言,并极富煽动性的高呼“我是敬畏上帝的英国人,我真他妈的为此骄傲!”。
这个家伙叫普洛特洛,此前是曾经的拘留所司令官,拿着电棒迫害平民,而今转行电视台主持,用煽动洗脑平民,是当局的媒体代言人,在他被称为“伦敦之音”,影片只出现了两次,第二次出现时,他一边洗澡,一边不忘喋喋不休的挑剔摄影师,典型的工作狂。当他转身发现V站在面前,一下子颓在地上,只剩下瑟瑟发抖的眼神迎接V的利刃。
不光“伦敦之音”投入的工作,别人也一样。事实上,每次和元首开会的那几个家伙都是极权体制的劳模,从秘密警察克里蒂、总督察芬奇到监听舆情的数据分析师埃瑟里奇,他们各自履职,尽心尽责。
老巴里街爆炸之后,元首又一次召集会议,询问事情进展。一众回答充分显示了他们为体制运转贡献的力量
秘密警察克里蒂:我们已经隔离了爆炸地区,扣留了所有目击者,
埃瑟里奇:我们主动加倍了监听数量,数据显示爆炸已经是大部分伦敦人的中心话题,
达斯克建议:可以把爆炸事件说成定向爆破,组织专家说明巴里街建筑本来已经摇摇欲坠,主要宣传渠道将铺满这些消息。
普洛特洛,卖力鼓吹翻建后的新巴里街将要成为未来的城市地标。
黑尔:监控相机拍到了恐怖分子的图片,但是由于面具,难以确认身份。
芬奇:追查炸药痕迹…..
每个人各司其职,体制的力量很全面,也确实很强大。
虽然最后秘密警察克里蒂恐惧被当作替罪羊,先发制人杀掉元首倒戈,虽然总督察芬奇,了解事实真相之后,放任伊薇和V启动满是炸药的列车驶向国会。但是,在行为转变之前,他们都为极权体制殚精竭虑,都是这个体制忠于职守的职业经理人。
理智审视之下,任何一个极权统治者,都会有这样一群管理者为他,为捍卫体制贡献自己的力量,他们尽职履责,任劳任怨,并且能够带领属下共同鞍前马后,努力工作,他们不是决策人,但他们囿于职务行为的组织原则,上级服从下级,不问对错,他们是忠实的执行者。
愚忠,让他们成为极权体制的重要帮凶。
2旁观——“精明到麻木”的利己主义者
还有一些配角可以叫做明白人;在苏特勒的极权体制内,不是没有明白人,遗憾的是,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
人们都知道巴里街的定向爆破是假新闻,于是女文员小心翼翼的问台长,观众会信吗,台长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闭紧了嘴:“我们的工作是报告新闻,伪造新闻是政府的事。”
言外之意,我知道这是假新闻,但是我们做的只是播出政府要求的东西罢了。恶行和我和你无关。他们自认为可以撇清自己的责任,之后,心安理得地选择了对假新闻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清醒的旁观本质上是在纵容恶行。
相似的回答还有那个参与研制病毒的女医生戴安娜博士,
当V潜入房间,她面临最后的审判,辩解道“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向你发誓。看我的日记。
V:可正是你使他们做的事成为可能。
医生,奥本海默(原子弹之父)改变的不只是战争的走向。他改变了整个人类历史的走向。抱着那样的希望是错的吗?
V:我不是为你希望做的事而来。我是为你做过的事情而来。
是的,和后果相比,用动机友善来辩解自己的行为苍白无力。
如果说,那些管理者更多是愚忠模式下的执行行为,那么电视台的诸位和医生博士就是因为可以撇清自己的责任而纵容恶行。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一他们知道;台长知道假新闻,医生知道真相;第二他们能够,台长可以阻止新闻播出,医生可以揭露真相,让公众知道苏特勒就是制造恐怖病毒的凶手;但是,他们都选择了不作为,台长放行假新闻,医生选择改名换姓做起了验尸官,他们都有专业能力,无论什么时代,都可以运用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于是,在私利和公义之间,他们首选苟活,同时给自己找出借口,逃避责任,用能力换取苟安一时,去放任极权横行于世,放任更多人为此饱受残害。
记得以前看过一幅漫画,画了一条船,船的一端底部有个破洞,一个人奋力向外淘水,另一端的三个人却悠然自得,听任另一端那个人在挽救这条船,他们的理由是“漏洞不在我们这边”。
他们知道漏洞未来会导致沉船,就像知道极权之恶未来终将垮台,但是他们苟安于灾难来临之前,迷信于今后无论什么时代,都可以用专业技能维持一己生计;他们对当下生存很敏感,对未来后果很麻木,这是群精明到麻木的利己主义者危害更大,不但葬送自己,还葬送未来。
3拥趸——芸芸众生和人群百像
除了敬业的执行者和利己的纵容者之外,包括在极权体制里面的最大多数的人群,被叫做“人民”。在《V字仇杀队》里,“人民”是一群很容易被慑服的“沉默者”,说他们是沉默者,是因为在影片90%的时间中,他们除了聆听电视台之外,没有任何行为模式,或者说他们的行为模式就是听从和沉默。
电影里 “人民”的镜头是这样依序展开的,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和父母,围坐在电视机前的养老院老人,酒吧里的市民。男孩女孩和她们的父母….
每一个情节的转折爆点,电影镜头都会不止一次的摇过这些“人民”。
有两组“人民”镜头让我惊叹,第一组,V潜入电视台,向整个国家发布宣言:
“你曾经有过反对的自由,可以说出你想说的话,但你现在有是审查制度和监视系统,强迫你随大流,强迫你服从。这是怎么发生的?这要怪谁?当然, 有些人比大家更需要负上责任。但是,老实说, 如果你要找人负责的话,你只需要照照镜子。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我知道你害怕,谁不会呢?战争、恐怖事件、疾病。它们就像杂草的种子,用来摧毁你的理智,夺走你的常识,恐惧控制了你。你在慌乱中投向了元首先生,亚当•沙特勒。
“他向你许诺秩序,他向你许诺和平,所要求的不过是你的服从和沉默。”
V娓娓道来,向“人民”揭开真相,号召更多的人起来反抗这种极权体制,从那个戴眼镜小女孩一家开始,镜头还摇过了养老院行动迟缓的老人,酒吧里正在喝酒的市民,人们的眼睛从最初的惊异,慢慢变得清明,了解这个国家的真相,似乎已经被V说服;然而,几分钟后,电视台宣布恐怖分子被击毙,播放了一个V面具的人被枪击的镜头,除了戴眼镜的小女孩愤愤的说一句“鬼话连篇”之外,其他看电视的“人民”互相凝视一下,如释重负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瞬间回到惯常的行为模式里面。
第二组,戈登搞笑苏特勒,大家看着高高在上的元首被调侃,乐不可支,戴眼镜小女孩一家拍着大腿开怀大笑,养老院的老人一边笑一边喝果汁,酒吧里的人们笑的举起了酒瓶,看得出“人民”内心深处对这个元首有多么厌恶,看见元首被虐待多么开心,只是平时的他们把这些都埋在了心里,从不表达自己的态度。
不喜欢,也不表达,拥趸们廉价的出售了个人自由,把思想交付给元首和政府,他们的行为模式只有两个字:服从。这就是大多数人民的行为状态。
结束时,苏特勒发布的电视讲话,养老院酒吧家中的电视机旁,影片都给了空镜头,标志着人们已经不再去听这些谎言了,人们到哪里去了呢,几分钟后,悬念揭晓,成千上万的V面具群众走上街头,我们看到了他们中很多人的面孔,甚至影片其他角色的面孔….瓦莱丽,戈登,戴眼镜的小女孩,相同的思想,相同的行为模式,有的执行,有的纵容,有的盲从,过去的那些人就是以后的那些人,未来真的会改变吗,在相同的国度里,在相同的人群中。
极权不只是苏特勒一个人的罪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 在V的感召下, “人民”走上街头,极权寿终正寝,V认为他和旧时代牵扯过多,他选择在结束旧时代之后离开,但是,明天到来,“人民”会反思自我过错吗,“人民”会清算自我过错吗??
所有的极权大厦都不是一个人建立的,建立体制的是一群人,维系极权体制的是几乎所有的人,这些几乎所有的人绝大多数不是主角,但是绝对不是简单的配角,即使一些人深受其害,也不能否认,他们依旧是铺往极权道路上的那一块块垫脚石。
电影最后一个镜头,千千万万的人摘下面具,露出我们熟悉的面孔,大多数人的解读是:思想不仅打不死,而且还打败了极权,但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如果未来世界还是这些“人民”,如果大多数“人民”的行为模式还是惯于拥趸,廉价出售自己思想和自由,这些垫脚石就还能听凭他人随意铺垫。谁敢说未来的道路通往何方,谁敢说明天的明天不会重蹈覆辙呢。
比极权本身更可怕的,是滋生极权的土壤,这才是《V字仇杀队》里面不该忽视的配角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