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落黄满地的时候,收到了朋友的短信:“杨梅酒已好。可来一叙!”
二十年前,在成都实习,眼见着劳作了一天的下苦人面前一碟花生、半份空心菜,外带浅浅一碟酒,吃喝间那般惬意满足、那般旁若无人,生生羡煞我等,从此我与酒也结了缘,奈何酒量一般,饮少辄醉,好在并无醉后伸臂撸袖、以头抢地的恶习,最多只是嘴角带着欢喜团身而睡,并不会骚扰到别人,所以这“劣习”也就延续至今。爱上喝酒其实也是喜欢酒后将醉未醉时的那种感觉,就如在背人处掏耳抠脚,此中妙处,难与外人说。
朋友祖籍关中,客居江南,娶妻于斯,生子于斯,却愣是培养不出对此间黄酒的热爱来,曾笑言黄酒还不如咱关中的甜米汤(稠酒),黄酒在我的印象中也是和依依呀呀的黄梅戏、橹桨声中的扬州小调联系在一起,可能还有碎花的油伞、窄长油亮的石弄,喝酒的人须是身长白净的眼镜先生,葱指细长,拿兰花指捏了骨瓷的小杯,就了茴香豆轻轻地啜饮,闭了眼,“嗞”的一声,头努力的向后仰去…。而饮白酒的只能是燕赵之士,或是秦地的冷娃,端了平底粗瓷的大碗,一仰脖,一抹嘴,酒尽碗干,百骸俱散。酒气上冲颅顶,下灌肠底,火辣辣一股豪气顿生,直想横槊赋诗,大唱“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那酒多半也是不醉不归的。看来,这喝酒也和种橘子一样,是南北而异的。
喝到杨梅酒却是在江南,初看它酒色胭红温润,嗅起来微透着果香,抿一口后味也不辣,不觉着就大了意,潜意识里觉着不过是和丹凤葡萄酒一类的果酒,竟一连喝了七八杯,虽不上头,却也喝得直不起脖子、抬不了腿,人也如泥委地了。这才真正见识了这“温柔一刀”的厉害。朋友管这酒叫“美人酒”,想想,倒也贴切。
朋友是个有心人,而泡杨梅酒也正是有心人才能干的事,我偶尔的一提他却一直放在心里。杨梅上市的时间极短,泡酒还颇为讲究,据说要选七八分熟的果子,果面上有硬硬的刺儿的,色不必到紫红,摘下也不必洗,直接入酒即可,此时的杨梅像少女到了二八年级,果味鲜活而清香。以此泡酒,酒不至于烂浑而能出香。及至酒喝完,杨梅虽然色至老熟,却也果型完好,仍然是佐酒的好材料。
眼看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没有杨梅酒的时候,我只好喝果啤来解馋,这其中又以野刺梨味的为最佳,但和杨梅酒比起来,就像听邓丽君和王菲唱歌,前者甜则甜矣,却少了些后者的空灵和透亮。常常一口果啤喝下去,就更念起杨梅酒的好来,这么想着的时候,心中愈发向往那一片绿的江南了。人是去不了,短信还是要回的,在短信末了我写了这么一句“泥炉火正旺,酒有杨梅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