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苏尘惜

导语：一段虚构的故事，说的却是最真的情，人生无常，愿你我都在这无常的生命里，努力地活着。

【1】

苏悦最想要一双漂亮高跟鞋，穿上以后能啪嗒啪嗒走在马路上，引得一众路人侧目。

听起来很简单的愿望，却极难实现。我们能给她买成百上千的鞋子，唯独给不了她走路的能力。

苏悦是我的妹妹，那年她九岁，我十五岁，爸妈摆摊做生意没时间照顾我们，让我先带妹妹回家，就骑着我平时上学的自行车，穿梭小半个城市。

谁曾想，在到家前那个十字路口绿灯亮起的刹那，我俩被急刹不止的面包车撞了出去，我除了擦伤了些皮肤之外无大碍，而苏悦，却在那次车祸里，失去了左腿行走能力。

我的伤口，总有一日会结疤，会消褪，但她的腿疾，却要陪着她过一辈子，就算是装上假肢，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当时才九岁的她，只知道疼，并不懂得失去一条腿的残酷现实。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不坐轮椅啊？”妹妹转着滴溜溜的眼珠问我。

“等病好了，可能就好了。”听到我的话，她眼睛里的神采渐渐褪去。

对于那场车祸我也有自责，如果我骑得稍微慢一点，或者是多等几秒绿灯再骑，又或者能多看看两边，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虽然这样假设毫无意义，但总忍不住要想。

母亲劝我说，这都是命，既然是一起出的车祸，我能躲过灾难就是福，不要想无所谓的东西，要好好念书、赚钱，为妹妹换上假肢。

苏悦的伤，成了我成长历程中最主要的关键词，高考以优异成绩考取大学，并且不停兼职赚钱，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大学选读的是医学院骨科专业，是想知道如何减轻她的痛苦。

大学里假期我很少回家。只要有空便拼命地赚钱，尽管对于购买假肢来说肯定是杯水车薪，但我相信，只要这么努力着，就能看到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

大二那年寒假回校的时候，苏悦拉着我说：“姐，能多回家几趟吗？我想你。”她坐在轮椅上，只能拉到我的衣角，“要是能走路，我自己去看你。”

母亲和我对视了下，没有说话。我总不能说因为怕父亲才想逃得远些，妹妹出事后他的态度彻底变了。

【2】

我能逃避一阵子，但逃避不了一辈子。

是在妹妹高三那一年，我又重新回到了家里。那一年她性情大变，向来温顺的个性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脸黑。

我刚回家那阵，妹妹经常呆呆地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追问是不是想说什么，她总摇头说没有。她在家从不碰作业，像是彻底要与学业告别，作为曾经班里的尖子生，班主任不忍看她自我放弃，私底下打电话与父母沟通让想办法。

因为苏悦的特殊情况，她不用在学校晚自习，我和父母轮流接送她放学。那天我到时她还没出来，便走到学校里面去接，是在楼梯转角处，我听到了她和她好友的对话。

“你已经送我下楼了，快回去吧，晚自习就快开始了，要是迟到肯定挨骂了。我姐在校门口接，这么一点路别担心。”

“还是我送你吧，推一下不费力。”好友很执着。

“你看明天还得再麻烦你送我下楼，这会我自己能行。”她说着便自己操作轮椅，好友见她执拗如此也就没再劝，转身上楼去。

她撞见了我，手停滞了一会，硬挤出一个笑容。

“姐，你知道吗？以前她们对我很好，我觉得很幸福，但是到了高三，大家都忙着学习，却要腾出时间照顾我，当我意识到自己是负累时心里特别难受。”回家的路上，她情绪有些低落，声音压得特别低，“姐姐你不也是吗？为了我还特地从上海回来，放弃了你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工作。”

“不是，当然不是，是我想家。”我极力争辩。

苏悦却不理我，继续说：“姐，就算考上大学又怎么样？坐着轮椅上哪都不方便，时刻需要人帮忙，越长大就发现自己越没用。”

苏悦说的每个字像刀子在我心上一刀刀地划着，我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考上大学能让你去到更远的地方，知道得更多，虽然路途艰难些，但是我们要努力，姐姐陪你一起努力好不好？”我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想抓住以前那个乐观开朗的苏悦。

苏悦抬头看了我一眼，唇角是弯的，那个微笑很真诚，我知道她愿意跟我一起努力，心里不由得高兴。

那天之后不久，我和父母商量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做医药销售的我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能完全配合苏悦的上学放学时间，减少苏悦上下学耽搁的时间，偶尔做大餐请她好友来家里吃饭，让苏悦能报答好友的帮助，以此减轻点心理压力。

【3】

知道高考成绩的时候，她乐得差点从轮椅摔下来，她那是雀跃的姿态，由衷的欢喜让我们悬着的心放下了些。

因为高中学习紧张，苏悦一般都是用轮椅代步，平时训练拐杖走路的时间较少，但是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在遵医嘱的康复训练之外，她经常自己偷偷训练。想要学会拐杖走路，对于一个坐惯轮椅的人来说，难度相当大，她那么努力学习走路，我们不忍心制止，要是时间太久了就找些借口让她停下来。三个月的时间，她竟也习惯了用右腿和拐杖配合着走路，就连一直给苏悦做复检的医生也连连称赞。

我原本想随苏悦一起到重庆陪她读四年大学，但她不肯，她强硬地说，要一个人习惯生活，以后的人生是她自己的，我们谁都不能陪她到老。

“姐，你回上海工作吧，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车祸的事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你没有责任。”临去大学前，她特地找我聊天，说了很多心里话。

她说父亲明知那次事故责任不在我，而是他们忙着生意忽略了我们，但他怪我是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不然恨自己的话，便永远陷于内疚心理无法自拔。

“小丫头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听到她的话，我略有惊讶。

“是爸自己说的，大三那个寒假你没回来，爸想你了，醉酒时说的。”苏悦瘪着嘴，显然不满我的质疑。

即使苏悦从不恨我，但父亲对我的冷淡一直是心结，到头来，打开心结的竟还是她。

金秋十月，与父母和妹妹协商下，我送她到学校，替她打点好一切琐事后，只身前往上海，继续奋斗。

【4】

火车站里见到来上海考口译的妹妹和她的男友，我被她精致妆容给震惊到了，我从来不知道她打扮起来竟这么好看，即使拄着拐杖，还是特别美丽。

“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特别漂亮。”她考完口译那晚，我俩并肩躺在床上，掏心窝聊天。

“漂亮吗？但我少了半条腿啊，我怕孙浩有一天会离开我，能找到一个愿意跟我交往的男生已经很难，况且他还这么优秀。”白天的苏悦特别自信，可到了晚上就变得有点自卑。

她说大学里在图书馆待的时间最长，而孙浩则在那勤工俭学，她有几次费力地想拿高层书架的书，孙浩刚巧碰上会帮助她拿，慢慢接触后才交往，但她心理还是忐忑，毕竟有缺陷在。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离开你。还有，请相信姐，一定让你穿上高跟鞋。”

苏悦闻言抱着我不说话，不一会儿，肩膀处已有些湿润，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愿望。

她大学毕业以后留在了重庆，与孙浩一起创业做淘宝，孙浩说苏悦的文案设计和制图都不错，不仅能让苏悦发挥价值也可以少走动。那年淘宝竞争还没有这么大，一年就有了不小的收获，他俩的爱情也得到了孙浩父母的同意。

婚讯很快传来，父亲最激动，他得知消息之后一个劲地跟母亲重复说，小悦嫁出去了，嫁出去了！跟我打电话时也一直在重复说，我们都开心地回答着，知道了，谁也不去打断他的喜悦。

那几天苏悦给我打电话说她生活的一些琐事，末了又说：“姐，来重庆吧，我真的想你了！”

“恩，正有此意，这次姐还带了份大礼。”我笑着说，难掩心中的兴奋，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终于挣够了足够的钱可以让她装假肢了，就差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要让她穿着漂亮的高跟鞋走一次红地毯，在人生最重要的场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