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27日凌晨,《自然》期刊在线发表了题为《两个保守的表观遗传调控因子妨碍健康衰老》的研究论文,该研究由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上海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神经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蔡时青研究组与中国科学院上海巴斯德研究所江陆斌研究组合作完成。
该研究结合多种模式动物,使用多种方法从不同层面解析衰老的调控机制,揭示了神经系统衰老的基因调控网络;阐明了BAZ2B在认知衰老中的作用,发现了BAZ2B这一全新的抗衰老靶点,为延缓大脑衰老提供新的理论依据和作用靶标。
——中国科学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
老而不衰?梦想或照进现实
20世纪30年代末期,科学家发现限制饮食可以延长小鼠和大鼠的寿命,这说明衰老是一个可塑的过程。随着新实验方法的出现,人们对于衰老现象从个体到细胞和分子层面都有了进一步认识,科学家相继提出了很多理论试图解释衰老,然而通常只能解释部分衰老现象。
20世纪90年代,伴随分子生物学发展,衰老研究进入基因时代。一个里程碑式的工作是:1983年,一位科学家在模式动物线虫中鉴定出首个长寿突变体——一个叫age-1的基因突变,它将线虫寿命延长了40%至60%。这个发现令很多科学家十分震惊:单个基因的突变竟然就能改变寿命的长短。
随后几十年,科学家们陆续发现了上百个长寿基因,对长寿的生物学机理有了一定的认识。然而近年来的研究发现,一些长寿基因虽然能延长寿命,并不一定能延缓动物行为和认知功能的退化。换句话说,与人类寿命显著延长不相适应的是,伴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与衰老相关的退行性疾病发病率大大增加。而目前关于健康衰老机理的研究还很少。
生物在衰老过程中行为退化的机制是什么?在全球人口老龄化的严峻形势面前,如何改善相关功能退化,最终减少老年性疾病的发生?就这样,有了文章开头的这项研究。“我们希望可以改善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实现老而不衰。”论文通讯作者、中科院脑科学与智能技术卓越创新中心(神经科学研究所)研究组组长蔡时青研究员表示。
商机中的抗衰老,强者剥削弱者的阶级矛盾
过去20年,科学家先后提出多种抗衰老的方法和概念,其中最著名的5种包括免疫抑制剂雷帕霉素、葡萄皮化学成分白藜芦醇、端粒酶、热量限制、干细胞。
除了这些,年轻血液抗衰老也成为近些年来新兴起的研究课题。
而毋庸置疑,延缓衰老的诱惑使得这些抗衰老的研究成果孕育着极大的商机。
有一些公司,忽略了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在安全性、有效性未经论证,产品及相关人体实验未经医学伦理审查以及FDA(食品药物管理局)认证的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将异种共生的实验结果应用到了人类身上,开始向民众兜售“年轻血液”。
其中以斯坦福大学的MD Jesse Karmazin和Craig Wright成立的Ambrosia公司最为出名。这家公司以试验为名,为35岁及以上的健康成年人输入年轻人(不到25岁)的血液。在Ambrosia的官网上可以直接购买血浆,一升年轻血浆定价约8000美元。Ambrosia宣传自己提供的年轻血浆可以解决包括阿尔兹海默病、帕金森病等一系列老年问题。
在2019年2月19日, FDA发布了一项声明,提醒消费者警惕这种抗衰老输血。声明中这样说:
“几个州的企业正在提供年轻捐赠者的血浆输注,据称可以治疗各种疾病,从正常衰老和记忆丧失到严重疾病,如痴呆、帕金森病、多发性硬化症、阿尔茨海默病、心脏病或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认为从年轻供体输注血浆以治愈,减轻,治疗或预防这些病症未经过FDA通常要求的严格测试,没有经临床证实,并且存在与使用任何血浆产品相关的风险。血浆给药的常见风险是过敏反应和输血相关的循环过载和较少的常见风险包括输血相关的急性肺损伤或输血相关的循环超负荷和传染病传播。简而言之,我们担心一些患者正在被不道德的人欺骗,他们声称年轻捐赠者的血浆可以用来治疗或作为治疗补救措施,收取数千美元的输液费用,把尚未得到证实,并且没有得到充分和良好对照试验证据的研究作为指导。这也可能阻止患有严重或难治性疾病的患者接受可能对他们有用的安全有效的治疗。”
2019年2月20日,Ambrosia Health公司在FDA发布警告后,停止了提供输入年轻血浆的服务。
但我们几乎可以预见,如果继续放任抗衰老输血行为及其商业应用,器官商业化的红线未免不会受到挑战。被贫富差距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则会在未来不可控的发展为,年迈的权贵富豪为延缓衰老而寻找年轻的廉价劳动力为其提供血液甚至器官以及其他类似行为,进而引发资本主义因阶级差异不同导致无底线剥削,最终形成社会对抗性矛盾。
延缓衰老——永生之下的忒修斯悖论
古代帝王喝下含有水银的仙药,或是伯爵夫人将处女血涂在自己脸上,人类为了延缓衰老做出了各种尝试。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医学的进步,人们逐渐寻找到正确的方向,从救死扶伤到老而不衰,从器官移植到基因编辑,前沿医学科技的发展不断探索着人类未来命运的无限可能。
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生物以及癌细胞有着无限自我繁殖的功能,或许未来有一天可以探寻到其中的秘密,突破端粒、基因组合错误等等人类天生的限制从而实现永生。
另一种正在逐渐实现的方式是,制造出各种各样的人造器官去替代人身体上已经衰老和病变的器官。现在世界上已经出现了3D打印的人造心脏,科学家还制造出了和传感器连接,可以有真实触感的人造皮肤。相比突破基因上的限制,不断用替换器官的方式延长寿命更接近现实意义的永生。如果有足够强的经济实力,替换器官所延长的寿命实际上是在为你争取时间,等待科技的进一步进步来用其他手段延续生命。
那么,值得思考的是,当我们陈旧的血液被新鲜的血液代替,我们衰老的器官将被崭新的器官代替,甚至如今的医学发展水平就已经能够实现大脑移植。随着寿命的增长,我们也会不断遗忘过去形成新的记忆。这就又陷入了忒休斯之船的悖论,当一条船上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过了,这条船还能算是原来的船吗?
同理,300岁的我们,与30岁的我们又是否是同一个人呢,我们的永生是否是弗兰肯斯坦式的永生呢?
长生中的浮世绘——对伦理的终极挑战
但这就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也许前沿医学科技解决了衰老,但我们现有的医学伦理学的和哲学将会受到巨大的挑战。
我们不能武断的认为所有人都是愿意永生不死的,否则就是不遵守尊重原则,那么在不能一视同仁的条件下,我们又该如何确认哪一些人永生,哪一些人正常死亡呢?对于“正常死亡“,我们又该确立一个怎样的标准呢?
而相关的法律法规又是否能够防止有人将“尊重个人的正常死亡意愿”当做故意杀人或伤害罪的违法阻却事由?
当人类能够避免衰老,长存于世,“繁衍后代”的必要性则又值得思考,无论实行怎样的限制生育政策,全球人口饱和都是不可避免的未来,资源分配问题便会成为社会的主要矛盾。
这些都意味着,随着前沿医学的不断进步,我们难免落入生命价值原则与个人自由原则,有利原则与不伤害原则的窠臼,公平原则也显得越发难以实现,未来老而不衰的我们需要建立新的医学伦理体系。
电影《超体》中曾经探讨过生命的终极目的:生命永远在和时间赛跑,渴望在时间维度上获得永恒,只是这种目标不能实现,于是我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让文化、知识不断传递,让一代代人不断获得进化,代替上一代人完成与时间的竞赛。
我们期待着医学科技的进步,期待着人定胜天的可能,我们在编辑基因的同时,更是在改写着人类的未来。
如果有一天,人类成功攻克了衰老,值得思考的——是我们如何扛起永生的重担,与时间一起漫步。
从长生不老到回归生死,也许这就是人类终极理想的赛博朋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