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秋月,今年56岁。
活了大半辈子,我的眼泪都流干了。
要是眼泪能攒起来,我的眼泪要比村西那条河里的水还要多。
12岁那年的一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挎着书包回家。
远远看见家门口围着不少人,我心里一紧,出啥事儿了?我撒腿就往家跑。
从人群缝隙里钻进去,看到院子里有一个板车。板车上,床单下面,分明躺着一个人,捂得严严实实。
我吓得说不出话,腿也有些发抖,不敢靠近板车,绕开几步,踉踉跄跄往屋里走去。
这个时候,我才听到从堂屋里传来奶奶的痛哭声。
走进门的那一刻,我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屋里的人。
爹在坐在矮凳上,像傻了一样,两眼空洞无神。
奶奶靠在床边上,正哭得撕心裂肺。
大娘怀里抱着刚刚出生三天的弟弟,弟弟正哇哇哭。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死心地问:“爹,我娘呢?”
爹没有理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坐在一边的大伯站起来,把我揽在怀里,边掉眼泪边说:“妮儿,你娘没了!”
我没有哭,也不敢哭,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只感觉有点踹不过气来。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爹说要带着娘去医院看病。我也能感觉到,自从生了弟弟,娘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奶奶攒的鸡蛋和小米,煮熟了,熬好了,娘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大伯是乡村医生,给开了药,连续吃了几顿,也不见好转。爹终于坐不住了,借了大伯几十块钱,用板车拉着娘去了乡卫生院。
我不知道在医院发生了什么,反正回来的时候,娘已经断了气。
直到娘要被埋进土坑里时,我才意识到真的要失去娘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了,放学回家喊娘,再也没人答应了,我才哇地哭出来......
接下来,我辍学了。
帮爹干活,帮奶奶照顾弟弟。
穷得叮当响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年。
弟弟慢慢长大,爹脸上偶尔也会有点笑意。失去娘的苦痛,也渐渐淡化。毕竟,在我和弟弟最需要疼爱的时候,奶奶的怀抱是温暖的。爹只知道干活儿,只知道挣钱养活一家老小,却不知道小孩子还需要抱抱,需要举高高,需要温软的话语......是奶奶的呵护,让我和弟弟成长的土壤,不那么贫瘠。
在我和弟弟心目中,奶奶能给我们一切,也是我们的全部。
弟弟每天睁开眼就找奶奶,奶奶几乎每次都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或者是几个带皮的花生,又或者是其他好吃的小东西,弟弟总是高兴得在床上跳来跳去。而我在奶奶手把手的教导下,做饭、刷锅、洗碗,洗衣服,包括一些针线活儿,这些我早已经做得游刃有余。地里的脏活儿累活儿,爹一般不会让我干,怕我吃不消。但眼看着爹累得吃不下饭,我也会主动去地里,只要力所能及,我也不惜气力。
因为,我也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我知道,作为老大,这个家,家里的奶奶、爹和弟弟,将来都需要我照顾。
我就想守着这个家,守着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