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你还要留那小子留多久？”

“怎么？你吃醋了？”梦浮生眼都没睁，嘴角噙着笑。

“你那张嘴是不会说人话吧！”顾爻枫碰的把手中的药罐往桌上一磕，眸子里的怒气冲冲掩盖好匆匆一闪的慌乱。

“那你赶人家干什么？”梦浮生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口中，“人家回家受阻，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很可怜的好不嘞~”

“我可怜他？谁可怜我！”

“鼎鼎大名的栖凤谷主还缺这点饭钱？”梦浮生斜了他一眼。

“谁稀罕那点钱！我是心疼我的药材！”顾爻枫怒道。

“药材有什么可心疼的，你一个医生不就是救死扶伤吗？”梦浮生笑呵呵的回道。

“谁叫你捡回来的人跟你一个德行！”

“我怎么了！”梦浮生高声叫屈。

“不遵医嘱！”

梦浮生挑了下眉，那小棺材板儿？不像啊。

“一个两个都叫我这么费心！”顾爻枫还在一旁念叨着，“你是直接不吃药，捡回来的人倒是吃了药，身体还没恢复到一半就开始操练武功，直接浪费了我一半儿的药效！”

顾爻枫是越说越气。

梦浮生则是听得津津有味儿，听到最后还哼起了小曲儿。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梦浮生应了一声，“还要我发表听后感不成？”

“滚滚滚！”

“诶诶诶，注意仪态”梦浮生躲过顾爻枫掷过来的药杵，扮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跑了。

“小棺材板儿！小棺材板儿诶！”

人还没到，先闻其声。

上官清放下有些酸痛的手臂，收了剑式，迎风而立，等着声音的主人出现。

“小棺材板儿~我来找你玩了”梦浮生一蹦一蹦的走进，毫不顾忌的爬上上官清系在两棵树之间的吊床，晃着腿，把它当做秋千。

“有事？”上官清开口问道。

“没事不能来找你么~”梦浮生嘟起嘴。

“不是”上官清急忙解释。

“你可不知道啊，顾爻枫叨叨了我半天”梦浮生像是没骨头的仰面躺下。没办法嘛，他本来就是个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

“他说你什么了”上官清瞧着这人也不是一定要他陪着，活动了下手臂，觉得还行，自顾自又练起了剑。

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赶回上官族地。

“他又说我吃药的问题，这人真是无趣，每天翻来覆去的就说这么一件事，也不嫌烦”

“谁叫他给我熬的药都是能苦的我半个舌头都没了味觉的”

“还天天让青叶逼着我喝上一碗黄莲汁！说什么能解毒对我好，最好是喝两碗！”

“黄莲确是有解毒之效”上官清听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插了一嘴。

“你是谁那边的！”梦浮生气呼呼的坐直了身子。

上官清停了动作，微微喘息的擦拭额头的汗渍，“你这边的”

梦浮生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还知恩图报”

“我本就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此地，你不必对此生疑”上官清对梦浮生说的这话有些不满，他不愿意在梦浮生的口中听到对他有这样的评价。

“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伤势？”

“不是”他身上的伤好了多一半，早就可以支撑回族的道途。

他只是，只是……上官清紧了紧剑鞘上的剑穗，只是想着报完恩再好离开，对的，只是为了报恩。

“不是舍不得我啊~”梦浮生笑的像只小狐狸，要是有尾巴他早就摇起来了。

“胡，胡言乱语！”办成的剑花没能完成，心里一乱，险些划伤手臂。

“不是么，真让我伤心呐”梦浮生捂住心口，惨兮兮道。

上官清不理他，背对着他开始练剑。

“棺材板儿，你怎的不理我了”

“理理我啦，理理我~”

梦浮生仰面躺在吊床上，哎哎的叫唤。

“你想我说什么？”上官清被他扰的静不下心，索性停下练剑，走到梦浮生身前。

“想我陪你说话吗？”

梦浮生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站在他面前，帮他挡住阳光的上官清，伸出双手，一副要抱抱的表情。

上官清颤动了两下眼睫，红艳的色彩从脖子蔓延到全脸。

“我头晕，起不来了~”梦浮生娇憨憨的，扬起尖尖的下巴。

上官清把剑负在身后，双手在身上蹭了蹭，才敢伸出手抱住了梦浮生。

好瘦。

这是上官清的第一感受。

怀中的人瘦的好像是一把干柴，后背处的脊骨，肋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抱我起来呀！”怀中的人催促道。

上官清脸上的颜色又加重了几分。

双臂稍稍用力，稳稳当当的就把梦浮生抱了起来。

真是的，怎么这么轻，怕是自己的妹妹都比他有分量。

“我要回我房间”梦浮生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傲娇模样。

“那间？”梦浮生每天疯的没边儿，是走到哪儿累了就睡那间屋子的性子，这栖凤谷多一半的房间他都住过，要说一个固定的他还真不知道。

“这间”梦浮生伸手一指。

“……里面只有一张床”

“那我睡地板也可以啊”梦浮生毫不在意的回道。

“你身子亏虚，忌寒凉”

“你懂医？”温热的呼吸打在上官清的耳廓，有些痒意。

“顾谷主前日为你诊脉的时候说过”上官清耳尖都有些发烫了，却是没有移开。

“哦？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梦浮生掏了掏耳朵，怏怏不快道，“静听些没用的，我还说我谷里都没酒了，你怎么不记得啊！”

“记得”上官清抱着他往房屋走去，“可顾谷主也说过，你的身子不适饮酒”

“不适合是不适合，他没说不让我喝吧”梦浮生振振有词道。

“你这是诡辩”上官清皱起眉，不同意的回道。

“这叫合理分析，认真对待！”

“文字游戏？”

梦浮生这次没再回话，抓起上官清垂下的一缕黑发把玩起来。

上官清收了嘴，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走近原本分属上官清的房屋。

“梦公子”

就在上官清要抱着梦浮生走进房门时，被前来的青叶叫住。

梦浮生从上官清怀中探出半个脑袋，“怎么，那家伙有事找我？”

三人都明白，那家伙说的是顾爻枫。

“是有人来找梦公子了”

“谁？”问话的是上官清。

“故人”青叶回道。

上官清低头看向梦浮生，梦浮生也正好抬头，他对上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想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问：是谁来找他。

可是他没有。

他们仅相识在这短短的十几天之内，非亲非故的，梦浮生的过去他从未参与，他的未来他也不会有过多的介入，只等着恩情报完，他连一个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梦浮生不动神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上官清抓的他的右肩有些发疼。

“放我下来”他拍了拍上官清的胸口。

上官清身体一紧，默不作声的把他放下。

“走啦走啦，下次再给你暖床啦！”梦浮生突然贴近，伸出手指在上官清的脸上画出一个微笑。

“荒唐！”上官清拍开梦浮生作乱的双手，别开头去。

“我看你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你是失望了呢~”梦浮生也不气馁，继续伸手扯了扯上官清的脸颊。

“没有的事！”上官清皱起眉头，被梦浮生扯着双颊，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真没有？”

“没有”

“真的？”

“真的！”

梦浮生又逗了上官清好一会儿才跟着青叶离开。

上官清一直看着梦浮生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伸手摸到了剑鞘，却没了练剑的心思。

那个人走了，乱了自己的心，然后就走了。

上官清抬手锤了一下门框，抬脚进了房门。

另一边，被叫走的梦浮生见到了负责搜罗情报的无心和无惑。

“刚出去几天你们就回来了，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属下参见鬼主！”无心无惑两兄弟单膝跪下，先行了一个礼，这才回话。

“前不久，名响天下的上官一族被人灭了族”

梦浮生正在挑拣自己想吃的茶酥动作一顿。

灭族？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梦浮生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

“是，无相宫”无惑停顿了一下，说道。

梦浮生这下是一点吃茶点的心情都没有了。

无相宫……梦浮生咬起自己的指甲，无相宫早就不是六朝覆灭之初建立的无相宫了，它早被那个恶魔暗中篡夺，当做搜集死尸养料，培养实验素材的基地。

“别咬了，都秃了”顾爻枫从梦浮生口中解救出受伤的手指。

“有看到，看到……”梦浮生突然有些怕得到想问的答案。

“属下看到了梦瑶小姐”无惑知晓梦浮生想说的话，直接回答道。

梦浮生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那人肯把梦瑶放下山，就说明他没有在梦瑶身上做和他身上同样的实验。因为若是做了，那人肯定不会任由瑶儿这般任性随意，要是瑶儿被人寻上伤到可就不美了，毕竟那人可不想自己的作品受到任何的损伤。

“立刻！出动鬼宫所有人，前往上官族地，将所有无相宫留下的痕迹都处理掉！”

“鬼主”无心性子急，开口就要劝阻，被身旁的无惑一把拦下。

“属下领命”拉着无心就出了房门。

心中思虑万千的梦浮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手不受控制的伸到嘴边，咯咯啃着。

“梦浮生”一旁的顾爻枫冷不丁的叫了他一声。

嗯？

梦浮生咬着指甲看向他。

“你捡回来那个人，姓上官”

梦浮生啃指甲的速度加快。

“他是上官瑜之子”

咯咯咯

“既然你妹妹”顾爻枫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出现在上官族地，那这灭族一事必然有她参与，若是之后上官清查到此事与她有关，你待如何？”

梦浮生没回话，换了另一只手继续啃。

顾爻枫这次没有阻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好好想想，若是”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两人心里都明白。

若是想要没有之后的麻烦事，那便先下手，绝了上官清这个后患。

梦浮生两个手的前两个手指都被梦浮生咬破了，冒着小血丝，显得好不凄惨。

顾爻枫从茶桌下抽出一个小药箱，从里面找出金疮药，拉过梦浮生的一双手，轻柔的为他开始上药。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

“顾爻枫”

“嗯”

“我想留下他”

顾爻枫上药的动作一顿，问道，“为什么”

“他长得好看”

顾爻枫被他的回答一噎，额头上绷起一条青筋，刚刚的怜惜之情一下子被这句话引出的怒火冲刷的一干二净。

“你！”

梦浮生笑的两只眼都弯弯的。

“没个正形！”

梦浮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十指，满不在乎道，“怎么？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顾爻枫收起药箱，怕自己忍不住在和这人吵嚷起来，急匆匆出了门，也就错过了梦浮生眼底里复杂至极的神色。

那该怎样描述呢？

能概括为五分歉意，两分决然，两分同情，还有一分的同病相怜。

“也被人灭了族么，还是同一人，上官清啊，咱俩还真是有缘。”

梦浮生半是惆怅半是感慨的低喃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