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因《三国演义》中陶谦三让徐州之胸怀,而对其印象深刻,将陶谦视作一位谦谦老者。
并对曹操因其父曹嵩之死,迁怒陶谦而深感不平与同情。
然则在真实历史中陶谦是否人如其名,其言行举止是否真如《三国演义》所描述般,为徐州百姓呕心沥血;而曹嵩之死是否当真与其毫无关系……
参《后汉书·陶谦传》中载,李傕、郭汜作乱关中时「四方断绝,谦每遣使间行,奉贡西京。诏迁为徐州牧,加安东将军,封溧阳侯……」
对于讨伐董卓,陶谦似乎并不上心。
至董卓死后,陶谦更多的是在绞尽脑汁谋取官位、巩固地盘。
且陶谦「信用非所,刑政不理」,又亲任「曹宏等谗慝小人」,以致「良善多被其害」。
至少从正史载录中的描述判断,陶谦非但不是一身正气的谦谦老者,反而有些蝇营狗苟,颇为善于钻营谋算。
参《后汉书·宦者列传》中载,“及子曹操起兵,曹嵩不肯相随,乃与少子曹疾避乱琅邪,为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曹嵩在曹操起兵讨伐董卓时,避祸隐居于徐州琅琊郡。
具体在什么位置,虽然史书并未提及,我们亦可推理一二……
《三国志·后妃传》中云,“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文帝母也。”又《后汉书·光武十王列传》中有言,“琅邪王容弟,刘貌至长安,盛称东郡太守曹操忠诚于帝……”
而琅琊国的治所即是开阳。
以此推断,曹嵩的隐居之地即是开阳,并且与琅琊王往来密切。
而据《后汉书·孝献帝纪》中载,“初平四年(193),琅邪王容薨。”
以及《后汉纪·孝灵皇帝纪》中载,“初平四年六月,华山崩。东海王子琬、琅邪王弟邈诣阙贡献。”以此推算,琅邪王刘容,逝世于初平四年六月之后,由于献帝刘协远在长安,无法册立继承人,故而国绝。
此时曹操于兖州有了根基,而徐州陶谦又与公孙瓒联合。
恰逢琅琊王刘容之死,又使得曹嵩在琅琊失了保护伞,故而曹嵩方才选择举家西迁鄄城。
《后汉书·应劭传》中载,“兴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从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谦素怨嵩子操数击之,乃使轻骑追嵩、德,并杀之于郡界。”
且文中详细记述了曹嵩的迁移路线。
如地图所示,从琅琊开阳沿武水(枋河)直接入祊亭,便进入兖州泰山郡境内,是最直接、最安全的线路。
而且从曹操遣泰山太守应劭,前往郡界接应之举判断,曹嵩等人亦是选择此路径。
因为无论曹嵩的出发地是否是开阳,受到泰山群山地理阻隔的影响,曹嵩等人由琅琊转入泰山郡,这是唯一途径,唯有沿蒙山、尼山间之武水前行。
而《后汉书·陶谦传》中载,“时谦别将守阴平,士卒利嵩财宝,遂袭杀之。”
参考地理位置,此说法明显不合逻辑。如地图所示,阴平隶属东海郡。曹嵩并不需要绕路南下走阴平,如此泰山太守应劭将无法接应。如此绕行,曹嵩不但需途经徐州东海郡,还要穿过豫州的鲁国、抑或沛国。
此皆不再曹操的势力范围,除非「武水之路」被封锁。
《三国志·武帝纪》中载,“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共举兵,取泰山华、费,略任城。初平四年(193)秋,太祖征陶谦……”
而《后汉书·孝献帝纪》中更是明确道,“六月……下邳贼阙宣自称天子。”
《费县志》载,“华城,城址在县治东北五十里。”从地图上看,恰好位于‘祊亭’附近,即是华县。
琅邪王刘容四年六月后病逝,而曹操征陶谦是在四年(193)秋。相互印证之下,曹嵩被杀的时间应在七、九月之间,与陶谦、阙宣举兵,攻取泰山华县、费县的时间相符。
故而陶谦联合阙宣的军事行动,有极大可能是为曹嵩而来……
如此《后汉书·陶谦传》中,阴平守将袭杀曹嵩的说法,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陶谦无法大张旗鼓、毫无掩饰的劫持曹嵩,否则不仅声望受损,亦容易受到曹操的强烈反扑。故与阙宣合作,利诱其共同攻略兖州。
不但可以拦截曹嵩以作为筹码,同时将阙宣当作「替罪羔羊」。
但据《三国志·臧霸传》中载,“黄巾起,霸从陶谦击破之,拜骑都尉。遂收兵于徐州,与孙观、吴敦、尹礼等并聚众,霸为帅,屯于开阳。”
臧霸虽屯于开阳,却是属于半独立状态。
陶谦无法指挥、调动臧霸等部,唯有就近从阴平秘密调兵。
下邳阙宣是否参与拦截曹嵩的军事行动,史书中并无直接证据。
不过《三国志·荀彧传》裴注引《曹瞒传》中却道,“曹操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军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
取虑、睢陵、夏丘皆隶属下邳国,曹操的行为有些让人耐人寻味。
而《三国志·武帝纪》裴注引韦曜《吴书》的说法却有些不伦不类,其中载,“太祖迎嵩,辎重百余两。陶谦遣都尉张闿将骑二百卫送,闿于泰山华、费间杀嵩,取财物,因奔淮南。”
首先这阴平守将是否是张闿,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此处的「都尉」与上文的「别将」,相互之间并不矛盾。
因为「别将」指军中别部之统领官,并非官职。不过曹嵩之所以逃离琅琊,避的就是陶谦,又怎会提前知会陶谦,并允许其遣人护送。
而张闿投奔淮南,即淮河以南的九江郡。
如此张闿又是如何在携带大量财物的前提下,穿过东海郡、下邳国,横跨半个徐州逃离而去……
综合史书中的各种说法,无论是阙宣,抑或陶谦将领杀死曹嵩,许是误杀,或是贪恋财物,但绝非陶谦本意。
因为此时的公孙瓒已然回兵幽州,而曹操则全控兖州。
袁绍与曹操之联军更是转守为攻,让陶谦感受到了威胁,故而方有劫持曹嵩之心。所以控制曹嵩,威胁曹操更加符合陶谦的利益。
此时杀死曹嵩只会激怒曹操,陶谦精于算计,又怎会以一时之气,杀曹嵩泄愤。
而《三国志·武帝纪》裴注引《世语》中亦印证了此说法,其曰「陶谦密遣数千骑掩捕……」,并非袭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