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伪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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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有一盏灯,是早先时候被人遗弃在角落的玻璃灯罩煤油灯,灯池里有一层残留的泥垢,黑漆漆的黏在灯座底下,玻璃灯罩上有三四道裂纹,看起来很不美观,再加上面还有浅褐色的污痕显得更破烂不堪。张远推门进来时刚开始没有注意到这只可怜兮兮的油灯,摸着黑进到屋里,正好踢到了这被遗落在大柜子后面的油灯,空气里顿时有股很是刺鼻的煤油味,弯下腰将灯捡了起来,从兜里摸出那匣火柴,取出一根将那红色的磷头在火柴匣侧面划了一下。

“噗!“

眼前顿时光亮了起来,顺着火柴张远总算看清了屋里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件杂物间,怪不得房钱那么低!”

火柴很快熄灭了,张远又划了一根,顺势将那盏破煤油灯的棉芯往上拔了拔,吹了吹上面的土将火引到了棉芯上。

有了灯屋里顿时恍然开朗,其实这件屋子不算太小,只是因为堆了不少桌椅板凳所以显得有些凌乱狭小。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单很脏,上面的花纹都有些看不清,原本的浅蓝色硬生生被灰尘涂成灰蓝色,床底下是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上面落满了灰。

看到这张远有些皱眉,机械的将身上的画板卸了下来,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摆开画架,将那张还未完成的小镇早春图小心翼翼的用夹板夹好,上面的颜料还没有干透,浅蓝色的颜料还有些湿气,他连忙用布子将画蒙住,生怕被午夜的潮气毁了这张他画了三天的宝贝。

窗子是用报纸糊了一层,可还是有风从外面呼啦啦的吹了进来,携带者冬天特有的寒气,一股儿全吹到了屋子里,左手边有一张半身高的矮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有些年代的收音机,拧了开关里面全是噪音,有些有点声音可全是当地的方言,张远听不懂,干脆关掉了收音机将其搬到角落里。

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本子和笔,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黑色本子是他的随笔本,闲得无聊的时候他就喜欢在上面写写画画,有时会写着自认为高深的人生哲理,有时会在上面画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看着自己画的骷颅头,他总是有种错觉,仿佛这颗骷髅头他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总有事情是相似的,你认为你成功逃开了那里,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囫囵,成为一颗棋子!”在微黄的纸上写下这句,张远有些沾沾自喜,放下手里的镶金边的钢笔,起身走向床边。

看到床上的床单,张远皱了皱眉,一把将那灰蓝色极其难看的布扯了下来丢到角落,从背包里拿出自己洗得发白,乳白色梅花底的床单,又拿出一张羊绒毯先铺在床上,然后才将自己干净的床单铺在上面。虽然床单很脏,可是枕头和被子却很干净,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麦香味,铺好床换好鞋子,他便将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拉开那巨厚的棉被,顾不得洗漱直接跳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报纸上有个被谁捅出来的小孔,屋里很是冰冷,煤油灯的光倒可以驱散不少寒气,刚开始他没有一点睡意,竖起耳朵听窗外呼啸的风声,可是没过多久,声音慢慢减弱,他两只眼睛也慢慢合上,裹着被子侧躺着,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落了一些雪,天气不是很好,有股潮湿的寒意。眯蒙着眼睛下了床,张远鼓起一口气将奄奄一息的煤油灯吹灭,那慢慢升起的蓝色烟气顿时散入空气里,有点刺鼻。风倒是不大,可报纸却湿了一大片,寒气从窗缝里钻了进来,目光下移,发现被子上残留着几块湿痕,显然是被吹进来的雨夹雪浸透了棉絮。看到这,他有些烦躁使劲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拉开门走了出去,看到老板正在搭火炉,张远兴致冲冲的走过去。

“有热水吗?”

张远裹紧身上的棉衣,可还是觉得很冷。牙齿上下打颤,搓了搓冻僵的手含糊的问了句。

“还得等一会,哎,你昨晚没事吧?”

老板是一个中年人,身上裹着一个军绿色大衣,头上戴着毡帽,许是早早出了门帽子上满是已经化成水的冰豆子,脸上有笼着一层白雾,正面镶嵌着一双狭长的眼,眼白很多,感觉有点凶相,可眼睛上面却横着两道极具喜感的八字眉,倒让整张脸显得和善一些。

“我,没事啊,怎么了?”

张远使劲搓了搓手指,从柜子底下搬来一只凳子围着火炉坐了下来,身上冷得厉害,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不停的打颤,嘴唇都被冻成紫黑色。火炉生了起来,屋子里顿时有了暖气,连同一旁的冻鱼也慢慢化了,白底脸盆里全是融下的血水,鱼的眼睛瞪得老大,像不甘心什么似的。

“没什么,对了,小伙子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了,外面冷!”

炉子里上坐着一个铜壶,里面是烧热的水,咕咚咕咚冒着白色的热气,他忍不住将脸凑近铜壶,想要暖暖快要冻僵的脸。

“哦,外面确实很冷,今天早上喝粥,粥好了我叫你!”

老板吸了一口烟,将一块黑炭扔进炉子里,脸上闪过一种莫名其妙的慌张,只是一会便被火红的炭炉颜色遮掩下去,憨憨露出一张笑脸。

“好勒,谢谢你!”

身上暖和起来,他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提起那个已经冒白气的铜壶向着老板道了谢,转身进了靠近走廊的里屋。

一推门窗子那边的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灌,刚刚暖起来的温度一下子被无情的风撕扯的仅剩一点,裹紧棉衣。在脸盆里倒了一盆热水,没有掺冰水直接将冻僵的手伸进热气腾腾的水里,很烫很烫,可是没一会儿那股烫意便变成了万蚁噬心的痒意,翻开手掌,看到上满布满了冻疮,他不由的苦笑。这手恐怕过不了半个月就要废了,可是那副画还有一半,满打满算也得七天,更为悲催的是颜料剩下不多了,要是交不了稿,画展那边也不好交代。想到这,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在手上涂了一些凡士林,将铜壶里剩余的水用来调颜料。

当扯去蒙在画架上的布时,一颗鲜红的骷髅头出现在画纸上,正中画中的一扇窗子下,骷髅面目狰狞,嘴角已经咧到和鼻子一般的高度,前额上满是猩红的血,黏在一起,仿佛要从画纸里渗出来一般。他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颗骷髅头,手指不驻的抖。眼睛酸得厉害,那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悲伤突然间淹没了这个意识,心好难受,好难受。

紧揪着胸口,张远忽然想起什么,将矮桌上的黑色本子翻开,昨晚写得那句话竟被人用血抹了去,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你是凶手,你才是凶手!

最后一笔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本子被戳破,留下一大滴鲜艳的血珠,凑上去闻了闻竟有种腥甜味。

是人血,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老板听到里屋传出一声嘶吼,心顿时一震,差点将手里的碗扔了出去,好半天才才稳住狂跳的心脏,端了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馒头出了厨房,试探的在屋外看了看,发现里面很是晦暗,而且从里面窜出来一股寒气,心里直打哆嗦,便有些迟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可转眼一想,这是他的屋子有什么不敢进去的,再者这又是大白天的,难不成会有什么鬼不成。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小心的靠在门上听了听,发现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便推开了门。

“小伙子,饭好了,我给你端进来啊!”

眼睛向里面乱瞄了几眼,发现也没有什么便推开门走了进来。脚下有个东西,老板猝不防及踢了一脚,定睛一看发现是踢倒了一个破罐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板,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眼睛怔怔的盯着画板上的画,他没有抬头,眼睛全被那颗鲜红的骷颅头吸引,全然不顾忌老板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昨——昨天晚上?”

视线瞄到画架上的画,老板顿时有些结巴,眼睛瞪得老大,嘴唇也有些哆嗦。

“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是见到过什么——”

“我不知道!”

说完直接放下手中的盘子,夺门跑了出去,那扇门被窗户外的寒风一吹哐当一声甩上了。矮桌上是已经凉了的小米粥,那一碟咸菜洒了些,有些粘在粗粮做成的馒头上显得格外怪异。

张远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披着被子走到矮桌子前,拿起发凉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竟发现馒头上出现几缕血丝,再咬了一口馒头上还是有血丝,惊恐的扔下馒头,从背包里掏出那块很小的镜子,当看到自己的脸时他惊得喊出了声。

镜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脸上满是血,眼睛里全是血丝,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血正是从里面流了出来,在镜中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眸,就在他的身后,一双手从他肩膀上伸了出来,紧接着一张苍白的脸从背后显现了出来。

“咚咚!”

有人敲门,他再看时却发现镜中没了满脸血污的人,也没有那个面色苍白的鬼脸,正在奇怪的时候看到矮桌上的却发现馒头没有了血丝,馒头上只有两个被他咬出来的缺口。疑惑的走过去,拿起馒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这才又咬了一口,从里面拉开门,看到是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封土黄色的信封。

“信,你的信!”

将那封写着北京地址的信递到他前面,小孩仰头看向他,眼睛很亮,咧开嘴憨憨的笑了起来。

“信?”

接过信,他急忙翻看了地址,发现是从北京房山寄过来的,心里顿时有些忐忑。看到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还没说话,那钱便被小孩抢了过去。飞快的跑到拐角躲了起来,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小孩过来!”

一出声,那小孩顿时惊慌的跑到了前屋。

他见小孩不理会自己,也没有再停留,拿着信进了屋里,随意将其丢在床上,蹲在矮桌旁将那一碟咸菜就着小米粥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走到画架旁,看到上面和昨天的一模一样,不禁有些迷惑。

“奇了怪了!”

挠了挠头,动了动嘴唇嘟囔道。

在屋子里呆了有将近三四个小时,终于勾勒出一个大体的框架,看着上面细细的轮廓线,他伸了伸懒腰,顺手拆开那封北京房山寄来的信,是三张很是粗糙的信纸,翻开看到上面的署名,他顿时愣住了。

张远:

我是周进,我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给你写这封信,那件事虽然过了两年,可是我始终忘不了那天场景,我害怕那人找上来,害怕那件事被曝光。我知道你已经离开了北京,也许正在云南的路上,或者是在邵通某个小镇,我知道你和孙依一直在联系,所以便给她电话要了你的地址,原谅我的冒昧,我知道这样做你肯定会大骂我一顿,可是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邵死了,就在一个星期前,他死在他的公寓里,是用白布将自己勒死的,你没有看到那个场面,他死的样子,地上还有一滩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要赎罪几个字,当时我已经吓懵了。看到李邵狰狞的脸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了,说这些我并不是在催你,我只是害怕,想要找个人说说话,我知道这封信你肯定会看,所以便随便填了房山一个陌生的地址。张远你要不要回来,我怕自己撑不住你回来的那一天,我脑子很乱,很乱,有时候半夜起来割破自己的胳膊,可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还活着,心里就无比的惊恐。

张远,要不你回来一趟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李邵,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那个影子还是会跟着我们,你不如回来,我们一起面对着这件事,回来好吗?

若是决定回来,请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机场接你,一定要打电话!

周进

他哆嗦着唇瓣,将最后一个字看完,眼睛却定在最后一行字上,手指颤抖的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一沓信纸上移开视线,布满冻疮的手一遍遍的摸着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惶恐,不甘还有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有些承受不住。后退了几步,小腿碰到了床脚有些生疼,呆呆的坐在床上,鼻子被屋里的冷空气冻得通红,手指更像是胡萝卜,眼泪从脸颊滚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信,周进你为什么要来信,你知道我走到这里有多不容易吗,凭什么你一封信我就得回去,你们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承担,比起李邵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你才是。

忽的一阵怒气翻涌,他直接踢翻了脚下的调色盘,一把将那副未完成的画撕了下来,怔怔的盯着上面星星点点的红色颜料,恨不得将画撕成粉末。

“呵,躲不过去了!”

泄气的将画展平,任凭屋子的风吹着。

当天晚上他退了房,买了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匆忙将东西收拾好,出了那间屋子,准备向着老板辞行,可看到那人躲在门背后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钱塞进小缝里准备转身离开。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个小孩,不禁笑了笑。摸了摸小孩圆圆的脑袋,正要说什么,小孩将一个小本子递到他手里。

“爸爸让我给你的!”

“这是什么?”

迷惑的接过,他有些不解。

“——”

小孩没有回答他,一溜烟儿的跑到里屋躲在大人的身后,两只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手里还攥着昨天他给的那五块钱,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老板看着他,动了动嘴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看到小孩开心,他也没有问什么,直接背起背包走出了院子。外面很冷,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却冷得刺骨,裹紧身上的棉衣,回头再看了一眼有些距离的屋子,眼神有些悲戚,转眼便遮掩下去。

夜里走到靠近机场的一个小旅馆凑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取了机票搭了最早的飞机飞回北京,他没有给周进打电话,只是给孙依说了自己要回北京,并让其来机场接一下他。飞机在空中飞了最近四个小时,他睡了两个小时,可都被两年前那场噩梦惊醒,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干脆从背包里拿出小孩给他的小本子看看是什么。

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一张可爱的笑脸,笑脸上的的嘴唇被涂得很红很红,有股熟悉的味道。再翻了一页,发现第二页和第三页是黏在一起的,透着光可以看到第二页和第三页中间夹着一张类似相片的卡片,往后翻了几张,发现每隔两张就被黏在一起,翻到本子的一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很是模糊,看不清是什么,照片底下写着一行日期:十二月六号,看不懂,他再往后翻了两三张,发现上面还是一些模糊的照片,底下还是写着日期,只是到了他离开的那天,照片便没有了,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有一行蓝色圆珠笔写得话:

他是凶手,他杀了人!

虽然笔迹很模糊写得很急,可他还猜出了上面大概的意思,是凶手,什么是凶手,有些想不通,脑袋也疼得厉害。

“莫名其妙!”

将本子重新塞回背包里,闭着眼睛继续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张模糊的照片,眼睛瞪大,仔细的回忆照片上的画面。

照片是在那间屋子里拍的,光线很暗很暗,朦胧中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人影是低着头,像是在坐在椅子上写什么,左上角是他的画架,一片模糊,看不到画架上是什么,矮桌上洒了些液体,像是红色的颜料,可是又不太像。

“红色!”

突然想起什么,他坐直了身子。手指紧扣着座椅,急促的喘着,将那本子从背包里拽了出来,翻到那一页照片,当看到上面轮廓,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天呐!”

下了飞机,机械的走出了候机室,看到外面站着的人他不禁皱眉,警惕的将背包抱在怀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身穿黑色夹克,满脸倦容的男人。因为人不算多,他的行李很快找到了,拖着行李箱,他看也没有看身边的人一眼,直接拦了一辆的士走到后备箱,将箱子放在里面。

“你生气了?”

周进局促的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的瞄了瞄阴沉着脸的张远。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看到张远进了车里,也跟着坐了进来。

“周进,你什么意思?”

依旧板着脸,张远将背包放在右手边,眼睛紧盯着面前涨红脸的周进,口气很是不好。

“张远,你别生气,我是缠着孙依她才告诉我你回来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不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办法只能到机场接你,再者说了孙依不知道那件事,你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的!”

“我什么样子,周进,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念同窗之情!”被周进的话激怒,他顿时气红了脸,指着周进的鼻子,恶狠狠的骂道。

“就算你不念同窗之情,我也要跟着你,我不回公寓了,我跟着你住!”

生怕他后悔,周进直接将那放在右手边的背包抢了过去,眼睛也闪过一丝恐惧,脸煞白煞白的,仿佛那天在镜中看到的鬼脸,惊恐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愤怒的脸。

他也不争了,静静的看着倒退的景物,眼神中很是伤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车子稳稳的停在宜家花园,他没有说话,付了钱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箱子,也不管周进害怕的神情,直接上了楼。

大概走了十分钟,看到上面的牌子停了下来,从棉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试探的将那个带缺口的钥匙塞了进去,转了两下门便开了。进到屋里,将行李箱放在一个角落,看到白色的布上蒙了一层灰尘,不禁皱眉,挽着袖子利索的收拾好房子,将行李箱打开。

周进抱着背包跟了进来,眼神还是有些害怕,眼睛乱瞄,脸上的煞白也逐渐撤了下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张远,你的房子还是这么大,今天晚上我睡你那屋,我可提前预定了!”

周进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微皱的眉头,开心的将背包丢在沙发上,窜到卧室里看了一下,又迅速跑了出来吱吱哇哇的大叫。

“晚上你回去,我这里不留人!”

“张远,你太不讲哥们义气了——”

听到这,周进顿时跳脚。抡起胳膊,脸气得有些变形。

“随你怎么说!”

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从背包里掏出那个本子,小心翼翼的捧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后,周进便被他赶出了门,在门口等了了老半天了,看里面没有动静,周进只好灰溜溜的找了个宾馆凑合了一晚上,晚上给张远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索性没再打,而张远拿着手里的手机,看到上面的四五个未接来电,眼睛睁得老大,耳朵里尽是夜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极了鬼泣,吵得张远一夜没有睡着。凌晨快十二点点多,张远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他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听到里面急嘈嘈的声音,张远顿时白了脸。

周进死了!

张远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挤满了整个宾馆,周进冰冷的身体已经被警察送到了尸鉴中心,房子很潮,地上有一滩血,是周进的血,屋子里还有一个燃了一半的白烛,角落里有半张烧得仅剩一半的照片,因为很是隐蔽,警察并没有发现照片,张远低头将照片偷偷捡起,瞄了一眼照片,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痕迹,看了看照片后面,发现有一行用圆珠笔写的字:

他是凶手,他杀了人!

看着上面的字,他脑海里闪过一张那个本子,再仔细的看了看照片的正面,发现这张照片就是那个本子里夹着的照片,上面的字他认得,和他的笔迹一样,很像很像。

“你好,请问你是周进的朋友吗?”

“我是!”

似乎猜到了什么,张远两腿有些发软,眼睛忽然有些看不清警察的脸,只是觉得那张嘴唇上下蠕动,却听不清警察说了什么。

“周进有中度精神分裂症,你知道吗?”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有些听不清警察说了什么,恍惚间他又看到那张苍白的脸,还和以前一样,看不清那张脸是谁,只是觉得很是熟悉。怔怔的盯着警察的嘴,张远分不清自己在哪,仿佛身子从窗子飘了下去,嘭得一声,顿时掀起了尘埃。

“你没事吧?”

一旁的警察看到张远脸色苍白,眼睛瞪得极大,心里有些发毛,推了推面色很是恐怖的张远轻声问道。

“周进什么时候死的?”

张远记得周进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背包顺走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却在洗漱间发现了背包,而且上面有股味道,很腥。

“大概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们进来的时候,尸体还很点温度,尸体嘴上有些蓝色的颜料,奇怪的是死者原本是被一条白色的布子勒死,可手腕上的动脉却被割破,地上还摆了一只白烛,像是在做什么祭奠!”

另一个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张远的脸皱了皱眉,向着眼前的矮个子警察报告,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一片布满锈斑的刀片。

“祭奠,你确定?”

看了一眼张远,矮个子警察挑了挑眉追问了一句。

“呶,你看看现场照片,凶手还真是奇怪,既然勒死了人,可为啥还要割破死者的手腕,还摆了这么奇怪的阵势,真是——”

“行了,别说了,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留下三四个人清理现场!”

矮个子警察出声打断了下属的话,环视了周围,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张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上的笔录本交到下属手里,拍了拍张远的肩膀却张远的指甲缝里沾了些蓝色颜料,心忽地一震,转身对着在场的人说道。

大概过了十分钟,张远从宾馆走了下来,快到门口的时候,宾馆老板娘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裹紧身上的棉衣,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脑子很乱,仿佛一堆没有线头的麻线,找不到一点头绪。忽然想起要给孙依打电话,可是打了好久,那边一直占线,没办法,他只能先到一个小吃摊吃了早餐,走到,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孙依的公寓赶去。

说实话他和孙依已经两年没见了,心里很是想她,却被迫那件事不得不离开北京,记得那天他从机场离开的时候,孙依没有来送他,只是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不能来了,而且告诉他她不再画画了,那副小镇早春图只开了一点,张远走得时候将画带在了身上,并在之前的基础上继续画。

原本打算画完之后便将画寄给孙依,可是最后画被一个画展老板看中,画展老板要收购他的还未完成的画,他有点动心,便将画提前预定了出去。

可心里有点对不起孙依,毕竟那画是孙依的,他只是在上面续了半截,这次回来他就是想着跟孙依解释解释,顺便看看能不能说服孙依继续画画。之前他们两个在一个学校学油画,他喜欢孙依,可是碍于面子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要不是周进和李邵那两小子,他也不可能和孙依在一起。

想到这,张远感觉那颗心仿佛要从肚子里跳出来一般,整个人也像换了一个人,眉宇满是喜色。

“我回来了!”

从周进那出来的时候,天只是阴沉沉的,可是没过半个小时,天空飘起了雪粒子,整个路面很是湿滑,他从棉衣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拿了找了的钱下了车。风像刀子一样在脸上刮来刮去,不一会张远头上落满了雪粒子,眉毛也是,胡子上也有。抹了一把脸,瞥了一眼公寓楼上面的字,他突然间有种莫名其妙的退缩感,脑海里忽地闪过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依旧看不清脸,身上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冷得浑身打颤。

再打一次!

他想,哆嗦着手指将手机拿到手里,看到孙依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念头,按了键盘将手机放在耳边静静的听着。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那边还是不接电话,他不死心,又拨了过去。还是老样子,铃声重复响起,到最后却满是英文,说着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张远直接挂了电话,愤愤得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看了看小区大门上的标志,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怒气,转身离开公寓。

揣着剩下的三十块钱,走到公交站牌,从兜里摸出几个硬币,抖了抖身子焦急的等着公交车,棉衣左胳膊上湿了一大块,湿气直接渗到里面的毛衣里,嘴唇被寒风撩起了一层干皮,他烦心的将干皮扯了一片,嘴上顿时冒出了血。不是很疼,可是嘴里的血腥味却让他很是烦躁。

“该死,怎么出血了?”

拿手抹了那冒出来的血珠,看到手背上的鲜红他只觉得眼睛很酸。眼里那可耻的水渍突然之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流,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为什么会哭?”

抬起头看着逐渐逼近的公交车,张远很是奇怪的嘟囔道。

投了硬币在最后一排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到车窗外纷纷扬扬说的雪花,张远突然间想起两年前离开的场景,那天他在机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可是孙依还是没有来,打电话也不接。那时他孤零零的站在候机室,看着空中飞扬起的雪花,心里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欢喜,失望内疚还有莫名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带着少许的埋怨他飞往了西南。

时隔两年,他又一次回到北京,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感受,可这更让他想念孙依,那个记忆里身穿红裙的孙依。

公交车上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虚伪,有些礼貌的一笑,有些低着头阴沉着脸低声埋怨,而此时空气里充斥着灰色的空气,每个人恍若一只胀腹的气球,只需要一根竹签,便会褪去腹中的不满和仇视。张远静静的看着,嘴角微微一扯,在玻璃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脸色灰白,眼睛无神,头发乱糟糟贴在头皮上,肚子很大,和周围的人一样,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巨型怪兽。试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皮肤下那模糊的触感。

“我是谁?”

脑海里溢出一句问话,他有些迷茫了。

到了站,他机械的下车,一股冷风吹进怀里,他猛然将棉衣裹紧,抬头看了看一眼天空,眼前里竟然出现一个孙依的面孔,那张脸很白,没有生气没有笑容,睁着眼睛看着他,手指伸向他的脸上,有些渗人的温度。张远晃了晃脑袋,迟疑了一下,转身迎着风雪跑回了自己的公寓。身上有股渗冷的气息,肺里猛地吸进一口冷气,一下子剧烈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扶着墙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头有点晕乎,张远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上面却只挂着两个小钥匙,一个很小巧,一个却很笨重,微喘了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扭了两下,门便开了。他看到屋里站着一群人,脸色很是严肃,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使劲的揉了揉眼睛。

“你们是谁?”

“警察!”

胳膊被反擒住,张远忽然有些头疼。当余光瞥到玻璃桌上被翻开的背包,他有些微愣,嘴张得老大,手指不由的抖了起来。

“照片!”

两年前!

爱奕画展在北京艺术馆开馆,画展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一个女儿,为人很是和善。开馆那天张远早早买了票进了艺术馆,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能见到在画展上帮忙的女友。展厅分四个区域,分别是国画,油画,个性素描和特展区,刚进展厅里面没有几个人,张远便漫无目的的逛着,看到个性素描展厅里悬挂着的画不禁有些嗤鼻,心里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要完成一幅经典画作,好可以在女友面前炫耀炫耀。

负手站在一副只是起了头的画前,看到上面洒了少许红颜料,星星点点,张远突然间来了兴趣,看着看着竟沉浸在里面。孙依从另一个出口进来,看到男友站在自己的那副画前,不由的起了坏心思,猫着身子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展板,悄无声息站在男友身后,猛地伸出沾满红色颜料的手拍了拍张远的肩,淘气的在其耳边吹了一口凉气。

“猜猜我是谁?”

“是鬼!”

眼前是一片红色,看不清也听不清,所有的认知仿佛被这双冰凉的手所覆盖,只剩下模糊的自己。

“你才是鬼,你什么时候来的?”

气闷的撤下那双手,孙依绕到张远的面前噘着嘴问道。

这天孙依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很白很白不同于其他颜色,张远看着俏皮可爱的女友,奋力压下心底的不安,主动拉住那双软软的手,晕开眉眼也一同笑了起来。

“刚来不久,这是你的画?”

牵着那双手,他将视线从孙依脸上又移到画布上,看到那大片大片的留白,压不住心底的兴奋问道。

“嗯,是我昨天晚上想出来的,还没开始动笔,只是洒了几滴红色颜料,没想到效果不错,便拿了过来摆在这里。”

“这幅画的留白很不错!”

满心的喜欢,张远毫无保留的赞赏道。

“那是,也不看看谁的作品!”

听到男友的赞赏,孙依更是开心。

“孙大画家,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去酒吧好不好,周进李邵他俩都在,我们可以玩一通宵再回去!”

“这不好吧,我不想见李邵,感觉他有点凶,还有那个周进看起来也不好!”扯着裙角,孙依支支吾吾的说不想去。上次的事她还心有余悸,要是那个李邵再发起疯来,她可受不了。

“没事,到时候我们九点就回去!”

“那——好吧!”

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孙依冲着张远甜甜笑了一下。

由于画展刚开始,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张远接到学校的电话便火急火燎的骑车回了学校,那天张远总觉得心里很是慌张,右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虽然心里很是忐忑,可还是给周进和李邵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孙依要来,两人默默不作声,张远也没有在意,一直忙到了下午七点多,看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也顾不上充电,骑着自己的单车赶去约好的酒吧。

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将车上了锁,整了整衣领便进了酒吧。酒吧很是复古,装饰风格是英伦风,橡木地板,桌子凳子也都很讲究,里面的酒更是不说,基本上是比较贵的一种。进到包间里,他看到周进和李邵已经喝完了一大瓶红酒,两人都红了脸,看到他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张远,你就是个人渣!”

李邵本来酒量就很差,况且两人还喝的是浓度极高的红酒,几杯下去,李邵便有些站立不稳。

“邵子,你醉了!”

周进的酒量比李邵能够强一些,脑子也算是清醒,拉着李邵的胳膊想将其拉到原来的位置。眼睛不敢看张远,脸上红一片白一片。

“老子没醉,老子没醉!”

一把挥开周进的胳膊,李邵眼睛都成红色的了,整张脸仿佛被涂了一层红色颜料,红得让人刺眼。指着张远的鼻子,眼神不再是之前憨憨的模样,露出一丝凶光,扎进张远的眼睛里。

李邵喜欢孙依,周进也喜欢,张远也喜欢,三人便打赌谁要赢了,其余两个人必须退出,打赌的那天张远运气极好,赢了周进和李邵,从那时起周进和李邵便不再提喜欢孙依的事,两人鼓弄着张远去表白,结果孙依破天荒的答应了。周进和李邵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很是不服气,怨气达到一个临界值,便想趁着这次酒疯撒出来。

“邵子你醉了——”

“别碰老子,张远你就是狗杂种,老子打死你,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说完那极重的拳头落在张远脸上,脸颊顿时青了一块。接着又踹了几脚,张远顿时跌倒在地,脸上挂了彩。

“邵子,你疯了!”

拦着耍酒疯的李邵,周进却没有去扶躺在地上的张远,架着满嘴胡话的李邵离开了酒吧,临走时看到走廊拐角口露出的一只血手,周进脸色煞白,架着李邵飞快的离开了酒吧。

两人走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样子,酒吧里来了一群警察,张远站起来踉跄的走了几步,刚想转身离开,可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愣住了。

孙依,是孙依的脸!

突然间他觉得头顶的吊灯在转,眼前仅剩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耳朵里是一堆嘈杂的声响,他听不到看不到,只觉得一道道声音反复循坏仿佛要轰炸掉整个脑袋。

孙依死了!

他一把拨开那层层围着的人群,狼狈的扑倒在孙依面前,哆嗦着唇瓣,不顾及手心滚烫的液体将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摸着那温热的脸,鼻间满是浓烈的血腥味,是孙依的血,亲了亲那张苍白无血的唇,眼睛很涩很涩,可是却哭不出来。

“死了!”

他想,浑身冰冷,眼前一团黑,耳边顿时响起了惊呼声。

桌子上是一沓发黄的照片,警察看着眼神呆滞的年轻人,重重的敲了敲桌子,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发问:

“周进是你杀的?”

照片是一张合照,里面是李邵,周进和张远,照片底下写着一行小字,很小看不清楚。

“——”

张远耷拉着头,没有回话,眼睛盯着上面的字,手指使劲的在衣服上搓了搓。小心翼翼的捧起照片,看着上面的人不由的笑了。上面的字他认识,笔迹他也认得,是自己写上去的,再看向其他照片上面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痕迹。其中有一张他将孙依的白色连衣裙涂成了鲜红色,上面的脸和初认识的一样,笑容很甜,左脸露出一个小巧的梨涡。

“张远,李邵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警察拿起张远的手,粗粝的手指内侧有些蓝色颜料,指甲缝里还有少量的红色颜料,桌子上还有一张周进死时的照片,白色的布子上沾了蓝色的颜料。

“我没有杀李邵!”

眼睛盯着周进的那张照片,张远出声反驳道。

“那周进是你杀的?”

从透明袋子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周进死前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面带笑容的看着他,那笑容他很熟悉,和李邵很像,有种超脱世俗的嘲讽。

“是!”

张远抬起头,这次没有否认,眼神不再呆滞,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笑。

被捕的那天张远仰头看着天空,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神情很淡然,上警车的那一霎那,张远忽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冲着他笑,眼角的皱纹很深,那张脸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一个月后!

张远被鉴定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被送往房山精神病院,在那呆了三个月,张远突然失踪,警察四处排查,可就是没有张远的消息,再后来有人报警,警察们才在张远的公寓发现了早已死去的张远,身边放着一副画和一个黑色本子,那幅画已经完成,署名的地方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张远,孙依。

警察拿起那个黑色本子翻开,前几页被胶水粘住,警察想要撕开却发现根本撕不开,索性略过那几页,直接翻过最新的页码上,上面的字迹是用红色颜料写的,笔迹端正,想必是张远自杀之前写好的,警察将视线投到微黄的纸张上:

终于结束了,呵,感觉好轻松,今夜终于不用再戴着这张面具了,两年了,终于可以卸下一切好好休息休息了,该赎罪的也都赎罪了,该算计的也都算计完了,一切都圆满了。

从两年前开始,就开始筹划,整整两年了,我演小依演另一个自己,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痛苦,越是不想继续。你去了李绍的公寓你想杀他,我打电话制止了你,我知道你会愤怒,可我们还得慢慢来,我们得让他们自己去赎罪。这两年来我假装不知道小依死去的消息,和周进一直绕圈子,庆幸的是周进真信了,他以为我是因为抄袭而离开北京的,可是他不知道他早已踏进了我设计好的圈子里,一步步沦陷。

小依因为李邵醉酒失手打晕了过去,我知道李邵只是帮凶,真正杀害小依的是周进,是周进的最后一击才让小依离开了我们,我恨周进,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我知道这样做我会坐牢。我不想去坐牢,也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周进,我要慢慢折磨他,将他一步步推进深渊里,让他自己了结自己。小依的手机我一直贴身带着,从我离开北京那会,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周进死的那天晚上,我是去了宾馆,我想勒死他,可是当我到了后才发现你已经在那,你手上沾了蓝色的颜料,你想要勒死杀了小依的人,我制止了你,你打我,我没有怨言。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失去挚爱的可怜人而已,那天我和你离开了那里,我带走了我的背包,我以为周进不会死,可最后周进还是死了,接到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你,所以我没有洗去手上的颜料,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这场游戏已经结束了,而结局是由我来终结!

这两年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感觉小依还在我身边,我只是逃离了北京而已,只是离开了一小会。我知道小依走后,我身体里住着另一个自己,他会在凌晨出来,会深深的自责,会内疚,怪两年前的自己,要不是那天她没有去酒吧,她不会被喝醉的他们拦住,也不会——

结束了,就算惩罚,两年也够了,我原谅了他们,至于他们怎么死的,那是他们心里住着恶魔,他们选择自己杀了自己。李邵是如此,周进也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总有事情是相似的,你认为你成功逃开了那里,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囫囵成为一颗棋子,想要真正的逃脱,唯有死亡!

你也一样!

翻完最后一页,警察心里忽地堵得慌,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局里,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头,尸检结果出来了,跟你想的一样,周进是自杀的——”

抬头看向天空,警察忽然想起张远认罪的那丝诡异的笑。

尾声

两个月前,他又一次来到了绍通,找到了那个小镇,带着那副还未完成的画,住的地方依旧是那个破旧的杂物间,老板还和之前一样,脸上挂着笑,这次没有惊恐,手掌很有力气。推开房子的门,看到里面一样的摆设,他也笑了起来。

“老板,那晚上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卸下背包,搬来屋里的一个凳子,围着火炉坐了下来,看着老板憨厚的脸笑问道。

“小伙子,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现在还来问我,本子我不是让小毛还给你了不是?”

噙着青铜烟嘴,老板横了一眼兴致冲冲的张远。

“本子是给我了,可拍照片的难道是我自己不成?”

“小伙子,你做人要厚道,是你自己让我拍的,现在倒怨起我来了!”

吧嗒吧嗒吸了一口烟,老板悠悠的吐出一口灰蓝色的烟圈,听到张远这番话,有些发怒。

“好吧,是我多嘴了,老板,那个手机能不能给我了?”

老板苦笑的摇了摇头,张远也没有再坚持,伸出手向老板要孙依的那部手机,事情已经圆满了,他也该离开了。

“呶,给你!”

“小伙子,你现在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怅然的看着远处被笼在雾气之中的苍山,张远微微一笑。

结束了,死亡是最好的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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