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你的70乘7张皮,也未必是真正的自己

周国平 译

“如果说兔子有七张皮,那么,人即使脱去70乘7张皮,仍然不能说:‘这就是真正的你了,这不再是外壳了。’”          ——尼采《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

人想要认识自己,不像照镜子那么简单容易。我们曾经记忆的,现在预估的,都很可能在将来被迫改变。很多时候人们自以为是,但是事到临头,总免不了畏惧、逃避或者怠惰。

计划表上,我们总是以为明天自己会以积极、勤奋的态度执行,但是坚持不了几天我们就会看到很多unfinished。

人有太多层皮了。公共场合的我们,私底下的我们,舞台上的我们,世俗中的我们,恋爱中的我们,沉思中的我们……我们不断顾忌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用习俗包裹自己,维护自己合理的形象,尼采说道:“是什么迫使一个人惧怕邻人,随大流地思考和行动,而不是快快乐乐地做他自己呢?在少数人也许是羞愧。在大多数人则是贪图安逸和惰性。”

人们无数次宣称要做自己,做真实的自己最快乐,最真实的自己才不后悔。可是,我们是怎样认识自己的呢?我们是怎样确信的呢?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即便去做自己也显得唯唯诺诺,行动不起来呢?

尼采给我们一个答案——懒是一种病。我们习惯于留给邻人一个固定的既有的形象,而不是总是尝试以新的形象示人。这有利于过平常日子,因为我们顺着大多数人的意愿做事,会减少很多阻力,人人都会默认我们行动的合理性。但是这并不利于我们突发的奇想和创造性的天才!当我们做出决定,做一个之前没做过的事情时,无数的人会来置疑我们,更多的人会注意我们的行动,因之我们身上汇聚了更多人的眼光,而我们害怕了,害怕沦为别人的笑柄。

做平常人是容易多了。但是我们的形象越是像平常人,也许就距离真实的自己越远。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抖了一下:人越是平常就越安全,但是越不似自己;而越是做真实的自己,就会免不了锋芒毕露,个性张扬,甚至离经叛道,就要面对更多的压力和责任。怎么办?由你,由心。

如果你的选择是做真实的自己。那么尼采也给了我们发现真实自己的方法:

“年轻的心灵在回顾生活时不妨自问:迄今为止你真正爱过什么,什么东西曾使得你的灵魂振奋,什么东西占据过它同时又赐福于它?”

迄今为止,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当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最令我难忘?有什么事情曾经让我奋不顾身,现在依旧可以让我心潮澎湃?

我们为这些自己珍爱的对象,按照顺序列出一个单子:

1.赤着脚和她在雨后校园的草地上散步。

2.冬日里,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的。我俩围坐在火炉边,你织毛衣,我乱翻书。

3.……

4.……

5.小时候,和哥哥、妹妹在楼顶上铺上凉席,面对繁星,惬意地聊天。

然后我们把它们比较一下,把它们拓展开来,让它们组成一个阶梯,


尼采又进一步说道:“你真正的本质并非深藏在你里面,而是无比地高于你,至少高于你一向看做你的自我的那种东西。”也即,那广大的和谐就是我的本质,是那个至高无上的、高于我的真正本质。当我不按照这个本质行事,也许我会得一时的快乐和满足,但不会持久,悲伤、空虚、自责将很快在不知不觉间袭来。

其实,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否有一个真正的形而上的本质存在。也许真正的自我需要在不断发展中完善,自我永远无法完成,而是一直在创造的历程中。然而,不同的人在走向自我的完善中,所走的路是不同的。

也许尼采的方法可以为自我的发现及其发展、创造,指出一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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