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坐落在校园的最西边,教室前面是那两块菜园子,两块菜园子中间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正好通往教室门口。教室里摆着两排桌子,彼此相对,左边靠窗的那一排属于小班,右边靠墙的那一排属于大班。冬天的时候,会在两排桌子中间,摆上一个火炉用来取暖。负责幼儿园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那时候刚生完孩子,上课铃一响,她就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坐在讲台上,一边看孩子,一边看我们。
在幼儿园里学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太清,但记得那位女老师要求我们每个人买一盒积木。那种积木都是用木头做的,里面装着各种形状的几何体,有立方体、三角板、长方板、长圆柱、圆锥体、小圆球……利用这样的积木,我们开发出了一款攻城略地的游戏。在立方体上放一个圆锥体便是城堡;将两块长方板立起来,再在上面搭一块长方板,便是城门;把长圆柱放倒,上面搭一块长方板,这便是炮台,小圆球则是炮弹;而三角板拿在手里,便成了枪,嘴里的“嘟嘟”声是枪里的子弹,而且我们还规定,拿狙击枪的只能一声一声地喊“嘟——嘟——嘟”,拿冲锋枪的则可以连续喊“嘟嘟嘟嘟嘟……”。战争的双方分别是小班和大班,开战的时候,我们把两排桌子并到一起,搭建好城堡、城门还有炮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有些人是炮兵,有些人是狙击手,有些人是冲锋兵,女生一般是医疗兵,可以把战死的士兵救活。炮兵是最厉害的,也是最难的,只有把方向和力度都合适把握,才能精准打击到对方的城堡,而城堡一旦倒塌,也就意味着战败了。
高鹏是我军优秀的炮兵,他跟我是邻居,虽然姓高,但他长得又小又黑,所以我们都叫他小黑子。小黑子在射击这方面很有天赋,曾经用石头砸下来过一只鸽子。交战时,只见他趴在桌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瞄准一边调整方向,锁定目标后,将炮弹放在长方板的一头,在松开炮弹的同时,用另一只手快速压下长方板,炮弹就腾空而出,精准打击到敌军的城堡上。
敌军很是忌惮小黑子的神威,派出狙击手、冲锋兵对着小黑子猛烈射击。张明是敌军的主要枪手,跟我同社,他家门前就是那棵大榆树。正因为他家离大榆树最近,所以,他一直认定那棵大榆树就是他家的财产。村里的老太婆们吃完饭,喜欢聚在大榆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聊一些流言蜚语。每当看到那些老太婆从四面八方向老榆树靠近时,他就会提着一根苞米秆,站在大榆树下,耍上一段他自创的“张氏棍法”来震慑来犯之敌。老太婆们自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夺过苞米杆,还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一巴掌。军事演习不足以吓退敌人,他便开始实弹射击:躲在围墙后,远远地向那群老太婆扔石头。这一扔可坏了事了,其中一个老太婆头被砸破,当场晕了过去。好在老太婆命大,活了过来,不过,张明可吃尽了苦头,被他爸吊在榆树上,狠狠地抽了一晚上,屁股都开了花。听闻这事,村里人都说:“这孩子真傻,把人砸死了该怎么办!”从此,他便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傻明。
傻明的志向是当一名炮兵,但他的开炮技术实在拙劣,可以说,在他的射击生涯里,唯一命中的就是那位老太婆的头!敌军经不住小黑子的猛烈攻势,又毫无输出,便将傻明从炮台上撤下,给了他一把三角板,让他专心当枪手。拿到三角板后,傻明便对着小黑子一通“嘟嘟嘟……”。但小黑子可不把他的枪放在眼里,哪怕傻明已经怼着脸“嘟嘟”了,他依然屹立在枪林弹雨中,向着敌军发射一枚又一枚致命的炮弹!
“你已经死了!”
“你没打着我!”
“我打到了,我瞄准了你的头!”
“我知道,但是我刚才一扭头,把子弹躲过去了!”
吵到这会儿,傻明通常就扑过来了,这款攻城略地的游戏也就变成了双方炮手和枪手的肉搏。在一片混乱中,只见那位女老师,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婴儿,一个箭步冲上来,“啪啪”两下,小黑子和傻明的脸上便烙上红红的手掌印,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下来,唯有那清脆的耳光声还在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