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写纳凉,冬月说取暖……这是人之常言、更是报之常态;否则在俗称“报屁股”的“副刊”上玩文字游戏的朋友就沒了“由头”;要应个景嘛!这自然完全不同于写“时评”、“议论”的笔杆子,他们永远有无穷的话题,永远在即时反映上堪为人先,当然他们的做法说也简单:
“解读”各级领导的最新指示,
“阐发”各类文件的最要提纲,
“观察”各种思路的最近动向。
要不,他们都能说点什么?可能什么也说不清楚!所以什么也别说了——从同情角度看,他们因为什么也不好说!一说就错,一错就完。那就别玩了!玩命当然不行……
不像我辈,弄点看得有趣的故事,发点不三不四的议论……只要还“过得去”,得!就刊发了!似乎也相对容易,不过“档次”自然低得多……
这里选录两篇“应景”的副刊文字,都是写“汤婆子”的。我必须承认那作家陈建兴写的更有“故事”,所以一定好看!而我的那篇虽有几个“画面”,但找不到大家喜闻乐见的“故事”,只有几句自说自话的想法……而且有人看了还说:“总归有点让人说不出味道的味道……”
哇!不好意思啦!
下面先来一篇【陈文】
难忘那只“汤婆子”
新民晚报01月17日
陈建兴
寒冬腊月了,来说说当年的“取暖神器”——汤婆子。
说起汤婆子,好多年轻人大概没有什么印象,但对于四五十岁的人来说,一定不会陌生。那些年,每逢寒夜来临,睡觉前母亲都会把一个冲满开水的汤婆子用布袋子包好,塞进我的被窝。抱着它,整夜都是暖乎乎的。这也是上海弄堂不少孩子的童年回忆。
汤婆子有铜制、锡制和陶瓷的,扁扁胖胖,憨态可掬,用起来很方便,拧开上面有个带螺帽的盖子,再拿起一个小小的内盖,灌满烧开的热水,再将盖子拧紧。冬天,我们三个兄弟挤在一个被窝里,钻进被窝的那一刻,我们都把冰冷的脚一起伸向那只汤婆子,你踢我,我蹬你,抢着焐汤婆子,直到把被子踹到了地板上。后来还是哥哥缩回了双脚,蜷缩着身体,让我和弟弟焐,那份浓浓的兄弟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后来,母亲想出了办法,三个儿子轮流用,没轮到的,母亲用盐水瓶冲了开水,用橡皮塞塞住,代替汤婆子,也算是儿时冬日的取暖神器了。我还时常在深更半夜拔开盐水瓶塞,喝开水呢。轮到我用时,至今还记得,我会先把汤婆子焐在被窝的上半身,进被窝时顺势用脚往下推汤婆子,这样躺下的背后已是焐热的被褥,而脚跟头焐热了,全身很快也会热了起来,在温暖中进入梦乡。
偶尔,母亲也会给我一分钱,让我拎着汤婆子去老虎灶上泡开水。冲满开水的铜制汤婆子,沉甸甸的,水太烫,烫得不好拎,回家路上我只能不停地换着左右手。走在路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汤婆子从手中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立刻起了个瘪塘。“这下糟了,回家母亲要给我吃‘麻栗子’了。”我边走边想着怎样来蒙混过关。回到家,我偷偷用毛巾袋套好汤婆子就塞进了被窝……整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天要亮了,我忽然计上心来,一脚把汤婆子踹到了地上,“咚”的一声,惊醒了母亲。我眯着眼,佯装睡着的样子看着母亲,只见她起身捡起了汤婆子,拍拍布套上的灰尘又塞回我的被窝中。清晨,母亲把汤婆子中的温水倒进脸盆让我洗脸,那一刻,她发现了汤婆子上的那个瘪塘,心疼得不得了,端详了好久。伫立一旁的我搓着双手,嚅动着嘴却没发出声来。母亲没有骂我,毕竟这是儿子“睡梦”中所为,我躲过了一顿训斥。从此,母亲冲好汤婆子后,都会把我们兄弟三人的鞋一字排开在床边,这样我们再踢下去,就会有东西垫着,不会摔出瘪塘了。
摔成的瘪塘时间久了,竟然渗水了,开水把脚板烫出了一个大水泡,又是母亲用缝线针刺破水泡,挤出水,涂上青霉素药膏。次日,母亲让我拎着汤婆子去长宁路476弄口的那个铅皮匠铺,老师傅用焊炀点焊了一下,没收我一分钱。
我从小脚汗多,尤其是冬天,把脚从鞋子里伸出来,袜子竟然是热气腾腾的似蒸笼,而脚却是冷冷的,湿漉漉的鞋子穿着非常难受。放学回到家,母亲已为我冲好了汤婆子,我那双冰冷的双脚焐上汤婆子的那一刻,母爱立刻传遍了我全身。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中风偏瘫在床,手脚没有了知觉,冬天,冰冷冰冷的。我们儿女们天天为父亲冲汤婆子。怕烫坏了父亲没有知觉的脚,给他套上了厚厚的线袜,学着母亲为我们儿时包汤婆子的动作,用布套套好,把汤婆子塞到父亲的被窝中。严寒的冬夜,父亲有着热烘烘的汤婆子的陪伴,一连几个冬天都如此。父亲虽然没有知觉,但相信,他能感受到我们暖暖的孝心。
五十年过去了,汤婆子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淡出了我们的家庭生活。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在豫园藏宝楼邂逅了记忆中的那只汤婆子。正因为难得一见,才会在偶然得见时心怀惊喜。我毫不犹豫揽下了这个宝贝,让它重新点燃我阳光般的记忆,重新找回曾有过的温暖。
看完“好看”的,再看看我的那篇不太“好看”的,也算买一送一吧!
【宓文】
家里的“文物”:汤婆子
2018-01-11
宓重行 夜光杯
(原加引语,即小文结语:)人类如果一味依赖已趋全盛的家电和一次性用品,绝对是在开展竭泽而渔的耗能比赛。有些如汤婆子类的家用“文物”,其生命实可延续。
(原文)太太捧出一个扁圆状铜家伙宣布:“看,家里的文物!这还是我的嫁妆呢……”我脱口叫出:“啊——久违了,汤婆子!”看着这以前使用过的“文物”,我忽然觉得,与其将来还要费不少唇舌向后人阐述它的“历史使命”,不如让我煞有介事地说说它的“当年辉煌”吧——
使用此物时功夫到家者无需漏斗,手拎沸水壶往其樱桃小口一注至满,先合上胶圈内塞,再旋紧螺纹外盖,以保证即使翻转也滴水不漏。其用途是在冷湿雨天为棉毛衣物去潮加温。一般1到2小时、大冷天换一次沸水就可基本达标,即使去老虎灶泡水,所耗也不过几分钱。到晚上用毕,如手感合适,就放入被窝袪寒暖脚,任其发挥余热……在我家它主司焐干儿子衣物尿布一职。把半潮半干的衣物用煤炉明火去烘,既危险,“火气”又大,那是黄梅天的无奈下策。故不管材质是黄铜、不锈钢还是陶釉的,“汤婆子”均属婴儿家庭标配。在老弱者暖被的家里,巧妇会缝制厚实的防烫布套。有超前意识的它还教会我们节能:用隔夜温水作清晨盥洗。故即使它除俗名外从无“节能型织物除湿取暖器”类的大号,照样还能和缝纫机、锅碗瓢盆、缎面锦被、晾衣竹竿、木质马桶等一起荣登“嫁妆排行榜”,届时披红扎绿、风光亮相以供观瞻呢!
如有人说这宝贝的作用不言而喻,那又何必让它与竹竿、马桶一起作婚嫁亮相呢?须知:汤婆子象征“热”,晾衣竹竿呈现“高”,而新房里放入供孩童争抢炒米、花生、糖饼,核心配置为鸡蛋的新马桶,其时描金箍银、芳名为“子孙桶”——“蛋”“代”谐音嘛!但愿我们的后人,不把物质匮乏时代的我们当作阿Q视之。
或有人再扯开去问为啥它不叫“汤大爷”呢?让我这样回答他的打破砂锅“纹”到底吧:此“汤”乃“汤浇蚁穴”、“赴汤蹈火”之“汤”:沸水也!非言“鸡汤”;至于“婆子”之称就恕我引用俗话了:旧时谓“娶妻”叫“找个暖被的”,原来其名还沾点“封建”。眼看曾为《本草》论定“大补元气”的“鸡汤”已为潮语,而这经济实惠的宝贝却获此陋名,看来,“文物”研究还须避免顾名思义造成冤哉枉也。
或许有人很不屑地质问:“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难道不赞美空调、烘干机、电热毯、一次性尿片的优点吗?”我很愿意这样回答:有些如汤婆子类的家用“文物”,其生命实可延续。据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人类如果一味依赖已趋全盛的家电和一次性用品,绝对是在开展竭泽而渔的耗能比赛,而人类本身具有对寒暑湿燥的适应性和抵抗力终将消失殆尽,成为花样百出的“新品消费者”。
“汤婆子”让我想起,诸如因蚊香、空调的“负面”,正在复出的蚊帐、扇子等家用“文物”还有很多很多,研究课题似乎颇丰啊!
该文初稿原发微信“朋友圈”,后有“水姿”画家、鲁迅纪念馆张兄跟帖“评论”,写其汤婆子趣事;别出心裁,另有一功。故一并贴此。
再附
【张文】
“湯婆子”,一個非常懷戀的時代產物。它讓寒冬里凍得瑟瑟的我得到溫暖,讓許多年老者得到慰藉,讓許多尿床的床單得到烘乾。我們的童年往往是一个“湯婆子”幾个輪番享用,它還有一個功能想必大家一定沒有留意,那就是它在灌注進熱水,擰緊蓋子后,會發出許多細微又無限美妙的“音樂”,令人神往和遐想。
在我們的童年時候,一般家里是沒有收音機的,听音樂簡直是奢望。於是乎那“湯婆子”里傳送出的聲音,在我的記憶里幾乎成了“天籟之音”。
許多年過去了,人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善,音樂的享受也得到非常的提高。然而,我依然念念不忘那“湯婆子”里傳出的“天籟之音”!
三文贴毕,遂以顺口溜作结:三人同说汤婆子/怀旧无非情感深/我写小文骗稿费/不敢逆意斥时新/人生得意形势潮/得享且享新产品/莫笑我辈频回顾/一帮可怜过来人
谢邻友101室黄兄告知陈文并屡次提供《新民晚报》原件。恕我已长期不订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