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那时)
温柔弧线
在洪泽县淮河中学实习的那段日子,我经历了两次刻骨铭心的腹泻。第一次发病在深秋时节,当时天气尚未转寒,我因误食不洁食物突然上吐下泻。强撑着喝下几口温水止住呕吐后,腹泻却持续不止。凭着年轻气盛,我固执地采用民间流传的饥饿疗法——连续两天粒米未进,第三天仅以白粥果腹,竟奇迹般自愈。这场病痛让我初尝了身体透支的滋味,也埋下了轻视病情的隐患。
第二次腹泻来得猝不及防。初冬的寒风已裹挟着刺骨寒意,早晚必须裹紧棉衣御寒。某个清晨,突如其来的腹痛将我惊醒,熟悉的腹泻症状卷土重来。这次饥饿疗法却失了效,持续三四天的脱水让我头晕目眩,眼前不时闪过细碎的金星。最严重时,我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镜中映出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虚弱的颤音。这场病痛彻底击碎了我对自身免疫力的盲目自信,也让我深刻体会到:当身体发出警告时,忽视往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病痛持续到第四天,我虚弱得连起身都困难。中学围墙外那片荒芜的野地,此刻成了通往救赎的必经之路——穿过这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就是淮河公社卫生院。我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初冬的寒风中艰难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下午四点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蜷缩在长椅上等待就诊,输液瓶里的药水在冷空气中泛着微光。
五点左右轮到我时,医生诊断后开了口服药和静脉注射。当护士准备给我挂水时,我颤抖着提出请求:能否将药水带回宿舍?其他护士都面无表情地摇头,直到那位姓方的护士走过来。她个子不高,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两根短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二话不说接过输液瓶,一手高举药瓶,一手稳稳扶住我的胳膊。回校的路上,她特意放慢脚步配合我的步伐,枯黄的野草擦过她泛红的腮帮。
在宿舍安顿好已是暮色四合,她仔细调整输液速度,又用温水袋包住冰凉的药瓶。八点左右,她踩着月光再次出现,棉球轻揉针眼时,她轻声说:一个人在外不容易。这句话像冬夜里的暖炉,融化了我所有的不安。她离开时,辫梢在夜色中划出温柔的弧线,那清脆的告别声至今仍回荡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