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元英是豆豆的长篇小说《遥远的救世主》里的男主人公。这部小说还改编成了电视剧《天道》,在全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而我要说的是小说中的“丁元英”带给我关于“觉他”的思考。
小说围绕丁元英策划王庙村的扶贫,目的就是答应女友芮小丹,为她创造一个“神话”,引领她思考“文化属性”这个词。
由丁元英谈及觉他这个话题,我认为一定要谈及三个人的死亡:一个是芮小丹,一个是林雨峰,还有一个是刘冰。前一个是丁元英的亲密爱人,她的死让丁元英伤心到吐血。后两者的死跟丁元英策划的“格律诗音响”有关,看起来跟丁元英有直接关系。
先说丁元英和芮小丹。
丁元英,1959年出生,籍贯成都,户口北京。
曾考入清华大学,留学德国柏林洪堡大学,获经济学硕士,就职于柏林豆.NS国际金融投资公司。
后回国就职于北京通达证券公司,在北京结婚半年后离婚。他认为女人很麻烦,他害怕女人。
离婚后丁元英就职于柏林 《世界经济周刊》。
辞职回到北京创办个人私募基金,他用超出常人的手段,将从德国募集的资金投进中国股市,用“文化密码”疯狂掠夺中国资财,后因良心不安退出了公司。
丁元英在柏林有一套住房,有德国永久居留权。但他的钱被冻结在柏林三年。所以他由秘书肖亚文安排,回古城隐居。
他有一个铁哥儿们韩楚风,因为其妻向丁元英借了15万,所以丁元英经济拮据,装不起空调、偶尔要去卖唱片、常吃方便面。
丁元英爱好音响,有一套价值四十几万超级棒的音响。这套音响点燃了好几个音乐发烧友对高生活品质的向往,其中包括芮小丹。
本来他就打算安安静静地度过在古城等待资金解封的时光。
但他的秘书见识过丁元英的才华,她有私心要跟丁元英保持联系,所以她拜托自己在警官大学时的同学芮小丹尽地主之谊照顾丁元英。
芮小丹是古城的一名警察。她父母离异,父亲是导演,母亲曾是歌唱演员,离异后带着芮小丹定居德国法兰克福。芮小丹具有德国永久居住权,但高中回到古城读书,结识了邻居欧阳雪,并在读大学期间用母亲买在古城的别墅作抵押,贷款用于跟欧阳雪合作投资了古城维纳斯酒店。
芮小丹以为自己是个美女,丁元英会很快给他打电话,出乎她的意料,丁元英八个月过去也没给她打过电话,而她年三十去看丁元英时居然遇到了他买泡面准备过年。
后来,被丁元英的音响深深打动。丁元英告之她“几万”的价格勾起了芮小丹也想买一套音响的强烈欲望。
她为此开警车用上班时间满城找音响而被停职反省。这是她接触到音响发烧友冯世杰、叶晓明的起源,并由此认知了穷王庙村。
芮小丹再因找唱片认识了刘冰,并因此知道了丁元英即使穷到了需要卖掉自己珍藏的心爱之物也不开口找人借钱的独立清高的形象,当时,芮小丹并没有意识到丁元英只有“自救”的思维——丁元英淡然面对自己的经济困难,他的这份从容淡定,不依赖别人的思想高度,使芮小丹爱上了他。
虽然一开始丁元英拒绝了芮小丹,但这个随性洒脱、独立自主、没有世俗贪嗔痴的女人还是暗暗地打动了丁元英的心。
直到某天芮小丹遇到“马王黑恶集团案”犯罪集团二号人物王阳明在她头上扣动一颗臭弹而侥幸不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丁元英。
芮小丹把这样的一份心情打电话告诉了丁元英——一个那么美好的女子如此在乎自己,这次,丁元英没有再拒绝芮小丹。就在芮小丹回城的这个雨夜里,他冒雨在路边等候芮小丹返城,是夜,他们的灵肉完美融合。
芮小丹跟丁元英慢慢熟悉之后,她对丁元英之前足不出户的生活很好奇,问他在家里干什么。
丁元英说:“上网,学习,什么都看。”
芮小丹问:“研究什么?”
丁元英说:“谈不上研究,关注而已,对文化属性感兴趣。”
芮小丹问:“文化属性?没听过这个词,这个很重要吗?”
丁元英说:“透视社会依次有三个层面:技术、制度和文化。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任何一种命运归根结底都是那种文化属性的产物。强势文化造就强者,弱势文化造就弱者,这是规律,也可以理解为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由此丁元英开启了芮小丹第一次对“文化属性”这个词语的思考。
后来芮小丹向丁元英要了一个“神话式”的礼物。它既不是珠宝,也不是房子,而是要让古城王庙村脱贫致富。
丁元英抽着烟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世上原本就设什么神话,所谓的神话不过是常人的思维所不易理解的平常事。
芮小丹说:“……按你的逻辑,王庙村这么穷应该是文化属性的必然产物,但是如果一个神话改变了这里,那你就得告诉我这又该是什么文化属性。”
丁元英说这事一做起来就是错误。因为无论做什么,市场都不是一块无限大的蛋糕。神话的实质就是强力作用的杀富济贫。
这就可能产生两个问题:一是杀富是不是破坏性开采市场资源?二是让井底的人扒着井沿看了一眼再掉下去是不是让他患上精神绝症?
但丁元英为了让芮小丹能够领悟到“文化属性”,他真的策划了王庙村脱贫——成立了格律诗音响有限公司,以王庙村作为生产基地,用乐圣旗舰套件制作音箱。并因此引发了乐圣的起诉。
但这一切都在丁元英的控制中。丁元英设定的结局就是乐圣公司败诉。而云里雾里的创始人刘冰等马上退股,肖亚文却看到了巨大的商机而加入了公司,成为股东之一。
芮小丹认识丁元英就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户,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所有一切都能让她思考、觉悟,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做到实事求是就是神话!做到说老实话、能办老实事的人就是神!
这就是丁元英对于芮小丹的“觉他”。
他把自己对世界的觉悟用“扶贫事件”来启发了芮小丹的领悟。
遗憾的是,我认为豆豆对丁元英这个智者的设定还是少了真正的睿智,甚至是还多了几分残忍。
因为当芮小丹被歹徒炸没了双脚,被毁了面容之后,她选择了开枪自杀。
肖亚文曾问丁元英“芮小丹为什么自杀?”
丁元英回答说“因为她认为自己没用了!”
如果说芮小丹在没有了双腿成了一个残疾人之后,在她没有了美貌之后,就没有了用处,那么芮小丹对于生命的意义是怎样定义的呢?
在芮小丹因公而遭遇了严重的损害,她的“没用了”是对人民而言呢,还是对丁元英而言呢?
豆豆这样设计芮小丹的选择,是不是打了丁元英和芮小丹的脸?一个对自己的生命没有敬畏之心的人,一个在遭遇艰难挫折就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对人生的智慧和领悟是什么?谈得上“自觉觉他”吗?
而丁元英居然还说“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也就是说,丁元英认为芮小丹自杀是她“当死”了!
在芮小丹作为一名警察要面临危险而无法规避时,她就该死了!
豆豆通过丁元英传递了这样的观念,瞬间把她塑造在神坛的救世主形象的丁元英拉了下来。
我实在不敢苟同,我认为一个真正坚强勇敢的人定然会直面他人生的困境;而一个真正能够“自觉觉他”的人一定能够让他的伴侣首先领悟:无论何种情况遇到什么险境她都能珍爱自己的生命。失去生命只应该是一个被动的结果,而不是自己的自主选择。这才是常道。
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呢?
芮小丹,即使没有了双腿,即使脸蛋已经被毁,但她仍然可以创造价值,她的有用与否,不应当由丁元英来设限。她也不该是如此的软弱和无原则地依赖。
所以芮父对丁元英接到芮小丹的道别电话而沉默一事耿耿于怀。如果丁元英回应一句“活着,回来!”那么,芮小丹的结局会不会改变?
所以芮小丹选择自杀的结局,要么是创作者肤浅了,要么是留给读者关于“作为价值”与“人生价值”更深刻、更本质的思考。
芮小丹曾说,如果她自己没有“悟”没有“觉”,那么,无论丁元英说什么,她都不会接受,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最后一死了之的选择却表现出了一个非独立的软弱的精神形象,这是矛盾的。
而在《遥远的救世主》一书里,林雨峰的“疲劳驾驶而坠崖身亡”的选择,也是让人无限感慨生命的软弱和无奈。
林雨峰,陷于丁元英精心设计的“杀富济贫”的策划里,他死亡的结局,似乎是芮小丹经由丁元英的步步领引而能觉到看到的结局。
但是,林雪峰真的该死吗?在“杀富济贫”的策划里,丁元英使音响界出名的乐圣公司董事长林雪峰丢了脸面,受了损失,迫使乐圣公司屈从,只能选择跟格律诗公司合作才能有走出困境的唯一出路:既然还有出路,为什么要自杀呢?
人生最大的事莫过于生死,其他都是擦伤。在生命的面前,受辱、没面子、经济损失等等比生命还重要吗?
何况,林雨峰鄙夷地指责丁元英“毁掉了一个响当当的民族音响品牌,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没有应有的社会责任和道义”,他定位丁元英不是英雄好汉,是卑鄙之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因为别人的卑鄙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所以,豆豆塑造的在生意场上跌打滚爬了那么久的林雪峰持枪欲报复,而自己最后自杀这样的结局,表现出的都是人物的软弱无能和无奈。
作者想说明什么?说明遇到问题就要以死来逃避吗?
再看刘冰。刘冰作为格律诗公司的创始人,在公司被乐圣公司起诉时,退股逃得比兔子还快,而当他看到公司胜诉和公司的高价值时,内心愤愤不平,不甘心仅仅因为自己一个错误的判断就让自己与锦绣前程擦肩而过。
就是这样一个刘冰,掉进了丁元英为公司清理障碍的设局里。
但与其说他是死在丁元英的设局,还不如说他是死在自己的贪欲和非理性上。
丁元英给了刘冰一个文件袋,说这是可以让乐圣公司翻案的重要证据,结果刘冰“仿佛抓住了命运的主宰”,他不但背叛道义去找了乐圣公司要利益,还去找了欧阳雪进行敲诈,提出三个条件:第一,要20%的没有垫资负债的公司股份;第二,要担任公司总经理;第三,公司要配一辆25万以上价位的轿车。
结果,当文件袋白花花的复印纸掉出来时,他不堪自己的丑陋贪婪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他跳楼自杀了。
他在公司的敏感期做出了损害公司的事情,他要用命来偿还自己的过错吗?关于这个问题,豆豆已经用了“刘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进行了回答。
读了这部小说,看了三个人的死亡,我觉得作者把人的生命看得太轻太贱了!这三个人的死,是天道吗?
这三个人的死都跟丁元英有关,但深究起来,这三个人的死,跟丁元英有关吗?
芮小丹,你的生命是要为丁元英负责的吗?如果说,爱情能够主宰一个女人的命运,我认为,这个女人是愚蠢的、盲目的,是对自己不负责的。
而林雨峰和刘冰,纵然是在自己的人生当中,做错了事,但错到必须要用命来偿还了吗?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赖活的机会?命只有一次,而活法却可以有很多种。
在错误乃至失败时的自动死亡,只能说一生已经是以失败告终,自己给了自己失败的定论;而如果再顽强一些,能够吸取教训,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失误,好好过日子,人生是不是会有更多的意义呢?
这部小说,我认为没有世人评价的那么高,但仍然是可以启发我们思考,特别是“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这样的问题。如此看来,丁元英的“觉他”,觉的不仅仅是芮小丹,更是我们读到小说的人啊!
而至于题目中《遥远的救世主》,作者有一段话说明了她的想法和写作目的:
“扶贫不是给子,不是慈善,是向农民输人一种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建立市场经济的生存方式,丁元英先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从产权的根本上让农户独立。王庙村穷是客观条件,过去几十年输血式的扶贫为什么越扶越贫?就是因为农民在等救世主。丁先生用产权独立的方式告诉农户,从来就没有救世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靠农民自己。转变了观念的农户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正是我们党一贯倡导的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
这本书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依我看,它还不足以成为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