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凡事需有度，读书也一样。爱读书的人，会在书山里迷路，从此不爱接触社会。如果再沾染上淡薄名利的清高，人就成了怪物。

冬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正经工作，也不愿意跟人接触。

那次，他质问张大明有多少朋友。大明说好多，并举了例子：通讯录里的上千个电话，微信的N多好友。

冬生又问，你现在马上借一万块钱，看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你。

大明也被提起了兴趣，他数了数，除了家人，肯借钱的朋友，一个巴掌能数过来。

冬生乐了，他指着发明的大拇指说，这代表我。如果你要借钱，就找我。

大明说好，借给我一万。冬生说，好，你先借给我两万，我马上给借你一万。

于是大明给冬生转了一万。他知道，冬生没钱，而且又该交房租了。这么说，不过是想掩饰一下尴尬。

冬生只有几个朋友，大明算是其中一个。

实际上，大明跟冬生五年未见了。平时都是微信聊天，这次大明出差到冬生在的城市，才见到这位隐居的神仙。

结果，冬生非但不请他吃地方美食，还跟大明借了钱。

大明表示理解。

他看到冬生的窘境：租了一个十平米的北间，冬天冷，夏天热，唯一的好处是便宜。他与人合租，套二房子的南间，也住着一家三口。

晚饭时间到了，冬生亲自下厨：清水煮挂面，打了两个荷包蛋。

过了一会，南间夫妻送来了一盘菜：圆葱炒五花肉。

冬生让大明多吃一点，说这菜味道不错，到了炉火纯青的化境。住这几年，就没见过这两口吃过别的菜。圆葱便宜好存放。

吃过饭，没有电视可看，只好看书聊天。靠墙的简易书架上，放满了各类书籍。冬生挣到的工资，多半换成了书，摆在这里了。

大明想，这些年，他一直没变。

今晚，他又拿起了《易经》，那本书是大明大学送的。

冬生说，大明啊，这本《易经》我快悟了。大明没好气地说，“拉倒吧，那你不就成能掐会算的活神人了？你看你现在哪点儿像?”

说实话，若不是了解他，真以为他在说疯话。结果整晚，他都讨论着易经，大明被催眠得哈气连连。

半夜十二点了，冬生才说睡吧。明天你就回去了吧。一米五的床上，挤两个男人，实在为难。

大明说，去宾馆吧。

在宾馆前台，冬生神叨叨地掐指算了半天，嘴里冒出各种爻辞。前台小姐都要暴起伤人了，他才说定206号房间。

大明问有啥讲究，冬生说没啥，大学宿舍就是206号啊。

那你还算个屁啊，大明感觉被调戏了。

第二天早7点，宾馆早餐刚供应，冬生就冲进餐厅。大明被迫陪他吃到了餐厅撵人。

整个过程，都是冬生在吃，大明还带着睡意，所以只吃了咖啡。

饭吃完，大明准备赶飞机。冬生说，别急，带我去买彩票，排列3。

冬生花2块买了一注，号码2-0-6，并让大明买一注。非坚持让他掏钱，大明真有些不耐烦了，拿了一百块钱，转身就走了，再见也没说，就拦了个出租车走了。

没听见冬生后边喊，“100块钱，我都给你买了。”

2

大明还是没有赶上飞机，他只好换乘火车，运气不错，居然有座。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不绝于耳的铃声吵醒：老婆的电话！

大明说了句，喂，那娜！

可她一句话不说，一直哭。大明重复好多次：说话！到底怎么了？她才说，没想到你还活着。

大明说死了更好，你成天惦记着隔壁老王是吧。老婆说，别贫嘴，你没看新闻？

网络上，飞机坠入渤海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大明上车光顾着补觉，才看到消息。如果不是耽误了，他正赶上那个出事的航班。

......

手机上还有好多未接来电，之前他都没接起来。原来，通讯录上的人，好多人都发来信息，人间还是有真情啊。

大明给领导去了个电话，说我活着。

幸好，住乡下老家的父母不知道，他们身体不大好，如果真以为我掉海里了，后果不堪设想。大明不放心，给家人挨个报了平安，手机都发烫了。

这才想起，忘了跟冬生说。

冬生大部分时间不开机，这家伙每天晚上只开机半个小时，笑称是热线时间：全天只有这个时间段，才能拨打进去电话。

火车站台，老婆那娜人生第一次来接站。她见了大明，就紧紧抱住，在站台上又哭又笑，跟神经病一样。乘客的队伍因为他俩，一度停滞不前，像个虫子慢慢蠕动。

回到家时，大明衣服都被眼泪和鼻涕弄湿了。刚要开口说话，女人就开始吻他。

大明知道，女人在担心他。于是，他也积极地回馈着。

……

一个小时后，大明才安抚好了这个担惊受怕的女人。而那娜说，只有睡过之后，才知道男人一切是正常的。

大明揉了揉脑袋，总觉得忘了一件事，无意中看了一眼时钟，才发现要给冬生打电话。

该死，差点忘了。他从乱糟糟的床上找出了电话，正要用，被老婆一把抢过电话，说给哪个小情人打电话呢？

大明说跟冬生说一下。

这女人居然吃醋了，说原来是那个整天看书的同学，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找他？

大明说有重要的事，女人还是使小性子，说有什么事能比老婆还重要。

大明忍不住吼了起来，说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要不是因为这个兄弟，我早就死了。

女人从没见过男人这么吼过自己，她知道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但很纳闷，问这事跟冬生能扯上什么关系？

大明吼过后，也感到后悔。于是解释一番：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他非要我陪他吃早饭，因为宾馆自助不限量，他就像饿鬼一样，不停地吃，还不让我走。等吃完了，他让我掏100块钱买彩票，结果我误了飞机。

那娜听了，迟疑地问道，冬生这个......兄弟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了吧。他能有那本事？

有，我相信他。大明嘴上肯定，心里狐疑。

3

在热线时间，冬生只说了一句话：你没事就好，记得看电视。

大明和那娜也不再争论，一起到客厅开了电视。

等了一会，体彩频道上，排列三开始现场直播。

在彩票机器里，代表号码的球，在机器内跳动，有一个幸运的球，终于从机器口突围，第一个球号码是“2”，接下来重新洗球，第二个球在半分钟内产生，号码是“0”。

第三个球正在产生，忽然一个“3”号擦到出口，那娜惊叫一声，仿佛起了作用。3号被吓回队伍之中。

大明注意到画面下方的滚动新闻里，循环播报了坠机事件，机上人员无一幸免，另有人称，只有一个幸运的乘客，因未登机逃过一劫。

那个人就是他：张大明。

这时，6号球杀出重围，从出口蹦出。第三个球是“6”号。结果出来了：2-0-6。

那娜喊了一句，你买的彩票中了！

半小时后，中奖数据公布：全国共中奖51注，每注奖金1040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