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付伟被他的两个朋友半拉半推着走进了这家饭店。离婚十年后，他又和郑芳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郑芳的一刹那，付伟还是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慌乱，有些尴尬。十年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他勉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几个人故作随意故作热闹地开着玩笑，曾经是非常要好的三家人，不一会儿就热络起来了。餐桌上，付伟和郑芳很自然地被安排坐在一起。
这顿饭是郑芳安排的，她想和付伟复婚，重新开始。找朋友们帮忙，朋友们也乐于看到破镜重圆，于是轮番劝说付伟，才终于有了这次相聚。
郑芳是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从内心到外表都是。此时，她耐着性子，低眉顺眼地斟酒，轻声细语地说话，偶尔瞥付伟一眼，眼底也极尽温柔。付伟身材魁梧，不善言辞。他讷讷地坐着，偶尔也接上大家的话茬说几句。郑芳的温柔，或者说故作温柔让他很不适应。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彼此的性格早已摸透，早已适应，也早已厌烦。如今，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饭局结束，朋友们起哄说，付伟，你还是跟着郑芳回家吧。郑芳偷眼看看付伟，付伟不置可否地笑笑，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2
回到出租屋，付伟窝在沙发里，呆愣愣地出神。十年前生活的片段一幕幕地呈现在脑海中。
情人节，他拿着玫瑰花兴冲冲地送给郑芳时，等来的不是想象里的拥抱、香吻和笑脸。郑芳抓起玫瑰花摔在地上，恶声恶气地说，谁是你情人，你送错人了吧，你恶心谁呢？
过年时，他不过是私自多给父母两千元钱，被郑芳知道了，拿着菜刀在家属院里追着非要废了他。不是朋友们拉住，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加班到半夜回家，等来的不是温暖的问候，温热的饭菜和茶水。郑芳怒吼着，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滚得远远的，这个家不欢迎你！把他的人和打包好的衣物像扔破烂一样扔到楼道里，反锁上了屋门。
……
这些尘封的记忆今天又被勾起，付伟的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听说，这几年，郑芳陆陆续续谈了几个男友，但都没结果。这是找不到了下家想吃回头草了？付伟悻悻地想。
3
郑芳在朋友们的一路陪同下回到家里。女儿上大学了，房间里显得空落落的，她的心比房间更空。无力地倒在同样空空的大床上，内心满是委屈和悲凉。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种种。
因为生了女儿，伺候月子的婆婆整天耷拉着脸，时不时唉声叹气，话里话外指责她断了自家香火。还没满月就急匆匆地回老家了。
收拾房间时，无意中看到了付伟存下的私房钱，存单上上万元的钱数触目惊心，付伟说是自己业余兼职赚的钱。可，怎样的解释也让郑芳无法释怀，他这是早有外心了。
自从生了女儿，付伟回家越来越晚，除了带回家满身酒气，还有幽幽的香水味，衣领上的口红印……她跟踪追击抓到了小三，狠狠地扇了小三两个响亮的耳光，可怎么也出不了心底的那口恶气。
……
听说，这几年，付伟谈了几个女朋友，但都没有修成正果。他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还是比别的男人强。自己放低身段和好，他倒还摆起了架子。
郑芳越想越伤心，无法自持地痛哭起来。
4
付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窝在沙发里，想起了这几年交往的女人。
刚离婚的前几年，他走马灯似的换女人。朋友介绍的，他见。机构牵线的，他见。网络聊上的，他见。他赚的钱，要孝敬父母，要抚养女儿，余下的，大部分都被自己交女友花掉了。交往一阵子，吃喝玩乐一阵子，就散伙了。交往的越多，心里越空虚，对女人的热情和向往就慢慢地淡了。奔五的人了，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跟自己结婚过日子呢？
也许，只有跟郑芳复婚这一条道了。
付伟喝口水，缓缓闭上眼睛，想到了郑芳曾经的好。她虽然不解风情，脾气急躁说话难听，但洗衣做饭，抚养女儿，从不让自己操心，换水管扛米袋这些苦活累活也都自己搞定。可如果真要复婚生活在一起，除了谈谈女儿，两人还有什么话能说。谈感情？千疮百孔，是碰不得的禁区。谈家庭？曾经的破裂是一道伤痛，横亘在两人心中。心早已伤痕累累，轻轻一碰，都是彻骨的痛。再宽敞的房间，对于心有芥蒂的人都显拥挤。再寂寞的心房，也住不进彼此伤害过的人。
是自己一个人孤身终老呢，还是回过头去重叙旧缘？付伟只觉得头昏脑涨，难做决断。
5
郑芳独自哭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几年，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女儿抚养大，考上了大学，做了多少难，谁理解呀？如今四十大几了仍孑然一身，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交往过几个男人，条件好的看不上自己，条件差的自己又看不上。孩子，房子，车子，一个个都现实得要命，有的甚至只是想占占便宜拍拍屁股走人。真情难再寻。
比比他们，付伟其实也还行，起码他不是什么坏人，对女儿的爱没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如果能复婚，对女儿也是个安慰。虽然他曾经出过轨，想想自己也有责任，当年年轻气盛，自己霸道不温柔，生生把他轰出去了。看看现在的付伟，奔五的人了还在租房子住，也怪可怜的，就心软了。人到中年，说什么爱不爱的，太空虚，也太奢侈，都是有经历的人，有些事情再纠结着不放也没多大意思。看看大多数婚姻，不过都是搭伙过日子。
6
郑芳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看到自己身穿洁白的婚纱，付伟手捧一束鲜花正一步步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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