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过冬日后每个脚印中都留有一片雪花。"
木甲在开学的自我介绍中唱了一只自己写的歌。我和同学们觉得没什么感觉。木甲长得又黑又壮,这和白皙文弱的才子形象相去甚远,所以我和同学们的一致结论是:他是个怪才。怪才的才确实还不少,木甲会吹一种十孔口琴和我们常吹的绿色塑料口琴很不一样,我和同学们曾经想借来试一下,被他说不卫生,然后画了个图给我们,上边画了各孔的发音,还写了注解如何吹出滑音。其实我和同学们对此也不甚是感兴趣,但还是在没有老师的时候想听听他所说的奇妙滑音。木甲稍作推辞后吹了一段Blues,曲调诡异,有同学带着哭腔说能不能等他死后再吹,我们笑了,木甲有些尴尬,脸色更黑,我和同学们认为那是他脸红了。
"失眠的夜里我听见清晨的鸟鸣。"
木甲被老师选作文艺委员,我和同学们认为不妥,因为他有些大舌头,还好像有些口吃,反正是说话不甚利落。话都说不利落的人怎么能当文艺委员,这有损我们的班级形象。可是老师的决定无法更改,我们只能服从。木甲唱歌的时候倒是不磕巴但依然大舌头。所以,我和同学们都会在唱「光阴的故事」时把"秋天的风"唱作"Q天的风",这时木甲的脸色又会变得更深一些。
"大地的裂缝中伸出一道闪电,乌云被它刺痛了。
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漠,我的心被它刺痛了。"
李青是我和同学们心中的完美恋人,我们都甘愿为了她耗尽所有的精液。李青和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也包括木甲。我和同学们每次听到木甲和李青说话都觉得他的大舌头在强奸她的耳朵,那是多美的耳朵啊,怎能经受这样的侮辱。我和同学们无数次谈论究竟谁更有机会能亲吻吮吸到那个饱满圆润的耳垂儿,而那个大舌头竟然在对着她讲一些让人费解的什么量子科学。很多次我和同学们都派女生把李青野蛮地从木甲身旁拉开,开始还编个理由,后来连理由也懒得编了。李青对此也没表示不满,我们也就更加肆无忌惮。每次下课我和同学们都用男人的肉体组成一个屏障把李青隔离起来,同时和她开着粗鲁的黄色玩笑,李青只是咯咯地笑,从来也不生气。
"哪怕你语气中有一丝的为难,也会让我感到不安。
哪怕你眼神中有一点不情愿,也会让我畏缩不前。"
木甲很快完成了他的小电台,全班只有他的调试成功,因此我和同学们抱怨老师的这个作业对于我们来说太难。老师似乎没听到我们的抗议,只是沉浸在对木甲那一丝不苟的焊点和完美的电路板花纹的欣赏中。突然老师举起那块电路板对我和同学们说,这就是个艺术品,你们不觉得吗!我们不觉得,我和同学们整齐划一的回答。这就是个艺术品,老师很固执。我和同学们觉得他是个聋子。木甲把他的艺术品送给了李青。据说他自己又重新做了一个,这样他就能逃脱我和同学们的监控,回家后通过他独一无二的私人小电台疯狂的强奸李青的耳朵了。我们问李青,木甲都通过那个电台和她说了些什么,是不是特别的猥琐淫秽。李青笑而不答。这是我和同学们最受不了的,你可以肯定也可以否定,但不能笑而不答。我们想了多种方式试图毁掉那个秘密电台,但全告失败。
"每个不能见你的日子都是阴雨绵绵。"
木甲拿了一个海鸥的双镜头相机给李青拍了一组照片。我和同学们注意到李青喜欢得好像要抱住木甲亲一口似的。为了荣誉我们找出几张暴露着生殖器的淫秽相片给李青看,说请她也欣赏一下我们的摄影作品,李青倒是看得很仔细,然后丢回来说不好看。我们说艺术都是赤裸裸的,又递给木甲看,这次木甲脸色前所未有的黑。
"我的思绪如浪花一般在思念的河水中翻腾。"
让我和同学们更加无法忍受的事发生了,李青和木甲竟然一块儿放学回家,虽然他们是同路,可是一样不能饶恕。木甲在放学的路上一直用一把小刀刮去树干和路灯上的小广告。对此我和同学们的评价是:怪人有怪癖。我和同学们发现李青亦步亦趋地跟在木甲的身后,看着他用那只生了锈的小刀刮蹭着树干、电线杆、路灯柱,动作猥琐、表情淫荡。两个人说话不多,又似乎都不着急回家。我和同学们脑海里出现了"压马路"三个字,这种古老的恋爱方式难道在这两个人身上复活了?
"我无法想象你和他人恋爱的场景,那就是我死后的世界,无法触碰。"
令我和同学们高兴的是木甲和李青压马路之后的第二天就没来上课。我们问李青究竟发生了什么,李青诚恳地回答不知道。我们都相信李青,同时猜测可能是由于送李青回家这事让他过于兴奋而头脑发昏之后掉进了下水道?李青对这种无聊的猜测嗤之以鼻。我和同学们都坏笑说就算是明知道会掉进下水道我们还是愿意送李青回家。李青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我愿做一只蜘蛛,在一夜狂欢后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我的恋人。"
三天后木甲头戴着一个白色网兜来到了学校,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面锦旗,大概意思是表扬木甲同学勇斗偷车歹徒光荣负伤的事迹。偷车贼丧心病狂到用没能撬开车锁的钢筋敲了前去抓贼的木甲的头颅。我和同学们都感慨,这也是个不知轻重深浅的二B贼,偷自行车也算不上什么大罪,可是加上故意伤人那性质可是严重多了,实在是法律意识淡薄,没文化太可怕。学校领导十分重视木甲舍己为人的英雄事迹,大会小会的表扬,还号召各班开班会讨论学习。我和同学们听说自行车的主人是个很有些社会地位的人大代表,而且还是实验中学的校长,这件事后已经和我们学校联系想把木甲调到实验中学去。实验中学出来的学生可是最差也要上个省重点大学的,我们这种三流高中的前几名也就那个水平而已。这下木甲可是要野鸡变凤凰了。可直到木甲已经摘去了头上的白色网兜我们也没发现任何他要转学的迹象。直到他真的走后我们才从李青那里了解到:
那是个星期五的傍晚,吃过晚饭后,甲妈妈叫木甲到父母的卧室,说甲爸爸有话和他谈一下。木甲不用听也知道又是劝他转学的事。甲爸爸一脸严肃却不说话,但坐在那里象征着这个家里的最高权力,出面斡旋的主力是甲妈妈。甲妈妈说,孩子你不要犯傻了,多少人想去实验都去不了呢。你知道实验插班生都要好几万的门槛费,我们家拿不出这个钱,现在这个机会可是不能随便放弃,实验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那就是一把通向省重点大学的敲门砖呐。上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
我不需要别人施舍,木甲不想听这些重复过无数次的人生哲学粗暴的打断母亲。
什么施舍不施舍的,甲妈妈继续说,这是你用生命换来的,这一棒子多危险啊,再歪一歪兴许你小命都没了。说到这儿甲妈妈用右手擦了一下左眼角似有似无的眼泪。孩子你可是不能义气用事,想当年你爸不就是因为。甲爸爸用目光阻止她讲自己的故事。甲妈妈也就话锋一转说,父母是过来人,什么事没经历过啊,一招棋走错满盘皆输啊。木甲心中好笑,这明明是甲爸爸在下棋时常说的一句话,这一刻父母合而为一了。
反正我不转学,我抓偷车的又不是为了能去实验。木甲脸再次变黑了。
甲爸爸本来盘腿坐在床上一听这话马上双足落地就要发作,被甲妈妈又用手按住。孩子你和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恋啦?不等木甲回答又说,这可是不行啊,你可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可不能因为早恋耽误了学习。
我没早恋,木甲像是只涨满了气的蟾蜍。
那这是什么,甲爸爸把一叠李青的照片丢在木甲面前。你们怎么随便翻我的东西,木甲马上拾起照片。什么你的东西,这家里的东西都是老子的,连你也是老子生养的,还你的东西。木甲不等甲爸爸说完转身摔门而去。同时听到身后自己的吉他再墙角发出一声哀鸣。
木甲也不知为何就走到了李青家楼下。李青后来从窗口无意看到了正在几棵柳树间划着8字的木甲,就跑下来问他是不是找她有事。木甲说他离家出走了,无处可去。李青把木甲领上楼,当晚木甲就住在了李青家。第二天木甲谢过李青的父母坐车去了奶奶家。
显然这些都是我和同学们发挥充分的想象还原出来的,我们还问李青木甲有没有在她的床上遗精或是打飞机,又或他的黑脸弄脏了她的被子,他们俩到底是不是睡在一起之类的。李青只用无聊两个字作为回应。
"脚下流过的大河让我觉得自己是在飞翔,你在大河的源头等我,我却被他带去海洋"
李青拒绝了木甲,把他写的厚厚的一本情书或是情诗还给了他。我抚摸着李青柔软的耳垂儿问她为什么,李青捏着我的下巴说因为他喜欢何家劲,我笑着问我长得像吗。李青说你就是个不要脸版的。木甲把他的情书或是情诗都从桥上抛向天空,但纸片像一只只白色的瞎蝙蝠都坠入河里。我和同学们都怕他接下去要把自己也抛出去,就远远的看着他,不敢惊动他。李青抓着我的手,后来是胳膊,目光忧伤焦虑,十分迷人。对峙了一个小时后,我不耐烦地冲过去掐住这个孬种的脖子把他拖离桥边,他突然一声怒吼推开我,左手用力一挥,一件银色的东西被丢入了河中。
后来我知道那是他家的房门钥匙,再后来他转学去了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