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冷如刀,树影飘摇。
凛冽的寒冬,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帝都里生活着的人们,宣告着自己的驾到,莽撞而直接,似乎一切早已注定,却又发生在不经意间。
然而,我却没有太多时间与他寒暄,便融在沉沉的夜色中,匆匆踏上了一段注定颠簸的旅程。
身后,是万家灯火,温馨而柔暖,似乎并未意识到夜幕中的凛冬来袭。
身前,是寒风怒卷,疼痛而肃烈,在无尽的前行中找不到一个支撑点。
缘分就是如此妙不可言,很少用滴滴的我,甫一出到小区外,便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哥们儿很热情,问明是去T3,便张罗着帮忙摆放行李。
片刻,一切收拾妥当,一脚油门轰下去,就窜上了深夜中寒风肃杀的三环。
南来北往的过客,对京城的哥都怀着相似的印象——爱聊家国大事,善侃海里秘闻。宫墙内外,朝廷上下,皆可逐一点评,笑论古今。
不过据我观察,人类的言行状态、话题领域和精神需求,其实会受到外界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白天的的哥,途经长安街,身过西华门,帝都恢弘而厚重的气韵,不免使得这些一日千里的人们,产生了指点江山的冲动与豪情,尤其再面对着外地口音的客人时,更是平添了几分科普的责任感和道义担当。然而,人吃五谷杂粮,经四季变迁,身心内外因时与势而生的变化,是十分微妙的。此前,与不少朋友聊到过一个细节,傍晚时分,若恰巧一梦醒来,睡眼惺忪中瞥到窗外的夜色昏沉,那一瞬间,仿佛历经三生三世、六道轮回,巨大的悲怆从心头涌起,压抑地让人无法喘息,却又不知因何而悲,整个世界就如同染上了一层咖色滤镜。
所以,我一直认为,天色时辰的变化,对人的磁场和心绪有着直接的影响,而大梦初醒之类的临界状态,会将这种影响予以数倍地放大(这部分将来还会开篇另谈)。一些以车为家的帝都的哥,虽不见得傍晚时分会在车里迷瞪,但入夜后的长街寂寥,不免会使心情和话题不自觉地偏转,不再执拗于家国天下、海内风云,而是开始絮叨那些散发着红尘烟火气的家长里短、悲欢离合。
说说天气,聊聊季节,几句贯口儿式的寒暄客套后,开车人与坐车人便已熟络了起来。
“我说,您这大半夜地奔T3,出国呢吧?”
“还真让您猜着了。没错儿,叙利亚。”
“卧草!牛比啊!那地儿我可听电视上说打仗呢吧,您这是跟那边儿有业务啊?”
“唉,谈不上业务,就是跑腿儿打杂,过去凑合着混口饭吃呗。”
……
每次出远门,家到机场这一段路,若是乘单位的车,我与司机师傅间的聊天,就像是陌生的熟人,毕竟平日呆在一个园子里,一切话题都能迅速找到交集,但最后又大多说不清、道不明。若是打车,这段路程上的胡侃,则如同萧亚轩的代表作《最熟悉的陌生人》,尽管对彼此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每个话题侃到最后,都能互相体谅、达成共识。
哥们儿一路上跟我絮叨了他的子承父业,多少年都没出过北京城,聊了他们家的房子、孩子;我则跟他唠叨了自己这些年的四海飘摇、跌跌撞撞,想做而暂时还没做成的那些事儿,想到而暂时还没到的那些地儿。
一路上聊大发了,一个没留神,车直接开到了T3“抵达”的那条匝道上。还好,趁着那段儿路没摄像头,鬼鬼祟祟地倒了30多米,才又偷偷摸摸地拐回到了“出发”。
灯火掩映中的航站楼,到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宁,似乎是见证过了太多的聚散,早已变得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