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他们都老了,身份不重要,相视而笑的瞬间却突然变得像青春期时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么重要。
她问他,是否记得曾经在她的书包里塞过小纸条。他说他不记得,又说自己误以为她从未知晓。
记忆蒙了尘,却总埋在某个地方。那时,她翻遍了书包也未找到那张纸条,她却知道他写了,也即将放到她包里了,但两人之中总有一个人逃避了。
年少时的爱恋,故作的矜持早就在躲闪的柔情中被暴露给对方,两人默契地视而不见,默契地误认为对方一无所知,就像步步后退的两人最终摔下悬崖,各自摔入一片柔软中,从此各奔东西。
那时还不懂性爱,不知这种令人上瘾的美好意在何为。如果非要给年少时默契的躲闪和暧昧一种比喻,莫过于在浑浊里滴入一丝清白,烟状的液体,在浑浊里暗自下沉。沉入荒凉,一不留神就被借来歌颂美好。
他说,还好当初没有死,否则就夭折在老去的路上了。又说,虽然不一定要老去,但总是要死的。
他说他想要强奸这个世界,又或是被这个世界强奸,只是为了跟这个世界发生关系。但很明显,世界对他不屑一顾,他跑了一辈子,也没追上。
听完后,她说:“以前我也追,现在不追了,追不动了,世界反而多看了我一眼。”
笑声不是以前的哈哈大笑了,而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抿着嘴,两人都一样。手指敲着酒杯,心里唱着曲调,琢磨不出感情。两个人都活着,踏着不同的步调,也都活着。没有话题了,相视而笑是最大的柔情。
又或者,他们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走出了相同的步伐,因为他们隐约还能感受到对方,不带杂质地感同身受。
历史与人有关,却对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人造出的时间让人有了计算生命的恶习,也有了回顾过去的错觉。于是两人可以回顾过去,可以回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就在某年某月。在两个出门便互不相见的人身上,过去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显得尤为重要,即使记忆从来都可以骗人。
在不同的角落里,两人都一样,一样想要找到世界上为自己而来的那个人或者光;两人都一样,一样都没找到,那是在过去里翻找直到沉默的乐趣。
谁也不知道记忆在哪个确切的时间点骗了人。
出门左转和右转,两人默契地再也不见。
他说:“那我也不追了,我跟这个世界没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