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美景慢了,但那飞跑而过的白杨队伍、鲜绿油亮的玉米方阵仍在他们不断行进的剪影之间,吸引了一个孩子在回老家的路上,在略有喧哗的火车厢内,在母亲身旁的心。
窗外那辽远天地稍稍的迟缓,就已激起了那方拥挤的小天地间的一片沸腾,令我这个无知的小孩也回过了头,将视线自远方似乎静滞了的电线,越过母亲的肩头,伸向身边拥挤的人群。
在这难得假日,在这从城市开往乡下的动车上,黝黑的农民工占领了这个小小世界的大部分拥挤。像归巢枝头的喜鹊,他们三五成群地蹲坐在座位上、占满了走道的硕大编织袋上,为身边用塑料桶装着的头盔与工具、花花绿绿的热水壶、几大袋要分发的方便面留出空间。他们身上已经褪尽了颜色二青白的长衣宽裤映着其上棕黑的脸、漆黑的发,在拥挤的人群中好像黑夜之中的篝火,却又显得简朴而整洁,让这片昏暗的空间里混杂着汗酸与肥皂的独特气味,与他们同样浓郁的方言拥挤着。
我确是听不懂他们喜鹊般的低语,也无心去听,但双眼有无法从他们身边离开,重新回到窗外的白云飞鸟、绿树农田之间,只是没有任何孩子气或者成熟的想法,望着他们粗大深黑,缠着青筋与布片的手捏着雪白而发皱的扑克牌,在塞满过道的布包上扔下淡淡的浅黄汗渍;一片低声而隐隐透着激动的谈论之间,有人开心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令僵硬而粗犷的脸折叠在了一起,犁出道道沟壑;几人用开裂的近乎不成形的手指迅捷地数着几张干净整洁的十块、二十块的人民币,还从中抽出几张,拍着另一人的肩头递去,脸上的笑容如孩子一般,将手中的钱细细地装进贴身的口袋,轻轻拍拍,又从中抽出几根雪白的烟在那片和睦的群众中互相传递。
火车停了。拥挤的人群挤着拥挤的货物,竟匆匆地下得彻底。那些农民工虽托着他们鲜明的行李,却也如鱼入水般,在人群中消失了。我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四周流动的人群,跟着母亲向站外走去。母亲正一手提着庞大的行李,一手牵着我,如一位女神手中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