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跟着妈妈回老家去,这一趟回去苏南满16岁进17岁了。上一次回家她刚上小学,如今间隔已有十余年。
家里的老木头房子后面的矮山翻了新,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几十年的木头房子还像钢筋一样扎实着嘞。苏南跑进奶奶房间,见奶奶靠在床头看电视,一边咳嗽一边用力喘气儿,发出“喝喽喝喽”的声音。
奶奶害了很严重的病,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苏南的爸爸做生意亏空了,家中有个八十几岁的爷爷,平时在家门口田地里种了菜,每天一大早瞪着三轮车到县城去卖,家中光景很是惨淡。
在闽南一带老一辈心里,大多重男轻女的,可苏南这趟回家,奶奶待她格外好,也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奶奶对她有惦念,就忘却了她的不好。
苏南来的隔天早上,奶奶天一亮就跑到巷口去给她买来面饼子、油条、花生汤。在苏南很小的时候,奶奶从食堂给她打回豆浆,能一气儿就走到家,现在不行了,走几步就要扶着墙歇一会儿。
在几年前那些的岁月里,奶奶头发没那么花白,手背的肉也没有那么松弛,腿脚利索地能爬一座山。那时候的苏南,是个刚长大的小毛孩,像家门前顽固的芳草刚刚抽出点嫩芽。
冬日开始渐暖,苏南小时候在家门口见奶奶种的红牵牛,以前每年初春就开花,一大朵一大朵又红又艳。今年春天来的时候,村里的老爷爷老太太接二连三的死去,苏南奶奶跟村里的大爷大妈说“恐怕是挨得过冬 过不了春喲”。苏南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再后来,奶奶身体越来越差,到了红牵牛开花的季节了,却没有人来悉心浇水修枝剪叶了。大红花瓣一天不如一天鲜艳。奶奶不行了,她浑身都肿,说话都没有气力了,连“喝喽喝喽”的声音都不发了。果然春天不好过,三月刚过,奶奶已经咽气了。
苏南第一次经历了“死”,她躺在枕头上,枕头上还有奶奶头发的气味,家门口奶奶种的红牵牛啊,都枯了,旁边的绿叶啊,却生的茂盛,灿烂地已经盖过红花了啊。
晚上,苏南把所有枯掉的红花都做成一个个香包,坐在奶奶的炕上流了一夜眼泪。
小时候,苏南摘一朵红牵牛往奶奶耳边别着,说“奶奶戴花真好看”,吱溜~她就跑了,索性摘了两片花叶子插在头发上,说“奶奶戴花,我戴绿叶……”她想着想着,又哭了一气。
办完事,妈妈就带苏南准备回家了。苏南不舍,在牵牛土地里和妈妈一前一后走着。苏南的披肩长发跟着风飘啊飘。
17岁了,她越发亭亭玉立,就像那一簇风中摇曳的绿叶子,风光盖过了花瓣,枯萎的红花也要重新归于泥土生根发芽了。
她是绿叶,奶奶是韶光里红艳一世的大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