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面包

岁月在以它自己的速度更迭,在它的列车上,很多东西如同一片叶子被遗落,路边掠过的风景,经过的人,刮过的风,散落的雨,都被车留在路上,车里的人,朝着那些洒进来的光,不觉中,容颜不再是昨天……岁月里的印迹或深或浅,刻在心间,和那些模糊的景物一起,望向它们时,已经有些遥远,唯有一块面包,它常常带着气味,带着它那包裹的牛皮纸,隔着岁月呈给我,我仍能感觉到它的被凛冽的北风抚摸过的香味,仍能清晰地看到它纵向的纹理和褐色诱人的表皮……

因为,那是父亲带给我的面包。

那是我小的时候,冬季取暖用牛粪,而牛粪也是不常有的,厨房里东墙和北墙是厚厚的白霜,母亲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扒灰,第二件就是用菜刀砍开水缸的冰,所以我们都是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也没有可套的外衣,据说爱骑狗的孩子裤子容易坏,我的棉裤也爱开线露棉花,我不敢承认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骑狗,但是她在缝补时还是说:那么大的丫头骑狗磕不磕碜,我吓了一跳——原来还是没瞒过母亲!实际上裤子于狗没多大关系,就像把打碗花放在碗里碗一定要碎掉一样,虽然我和妹妹偷偷试过,碗还是打了,但是在有所畏惧的同时,还是不相信打碗花的力量……

父亲会照例起来生炉子,吃完饭去上班教他的学生,大家都在努力地过日子,但是日子依然穷苦,穷苦到每年能吃三顿饺子,过年,初五,十五,能穿一次新衣服,能吃一次糖果,能吃一次水果,也就是过年的冻秋梨,所以秋冬之交父亲带回来的一块面包,尤为珍贵。

也就是父亲在去乡里卖粮的时候,带回来的,母亲也一定叮嘱过了。

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东山山顶留着淡黄的光,如同那些荒草的颜色,其实阳光只不过是显示着它们的本色罢了,外面已经很冷了,母亲早已把厚厚的棉衣套在我们身上,这样我再看那些荒芜的远山和近处抖动的干草就不觉得冷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车把上挂着一个牛皮纸包,他进屋来摘掉帽子和手闷子(棉手套),帽子边上有些小水珠,父亲的脸被风吹的有些发红。

父亲打开牛皮纸包,露出了一块面包,他撕开拿给我和哥哥,每人一半,面包细腻的酒香顿时沁入心脾,我看着手里的面包,既想吃又舍不得,它那小小的蜂窝细密而均匀地排布在纵向的纹理上,而那些香气就从那里散发出来,面包是凉的,带着路上的风和温度,我开始一点一点咀嚼起来,我仿佛看到父亲拿着那点钱,去买面包时的微笑,或者是想到孩子们雀跃时的幸福,我仿佛听到母亲告诉他回来买一块面包时的低语……我一点一点的撕着面包,慢慢的嚼着,慢慢地咽下,真的有种弥漫心间的快乐……

时光在行走,我的儿子比我高了,父亲母亲老了,我也一样爱我的孩子,有些东西都是在一代代传承的,我在享受他们的爱,也在爱着他们和孩子,但是他们的爱在一点点减弱,如同那片夕阳,已不再那么炽热,还记得听那首《父亲的散文诗》里面那句“而我的父亲已经老的像个影子”时的泪目,我们在岁月面前真的很无力,然而爱却像那块虽远尤近的面包,它常常穿越岁月,呈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爱的力量,爱的感动和爱的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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