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战火里灰头土脸熬了半个冬天，蒙古人总算退兵了。襄阳城的新年没能好好过，大伙便把上元灯节当作新年，打算好好热闹一番。

上元免宵禁，各路制烟火的高手憋着一股劲头彻底除除这一年的邪祟。家家户户都制灯，还未等亮起来，已是五彩斑斓。

黄蓉翻检衣箱子，好些鲜亮的衣服压了大半年也没什么机会穿。这时翻出一件草绿衫子，一件嫣红衫子，一条蜜合色裙子，上身比了比，总觉得压不住似的，叹口气想要收起来又舍不得，起来翻首饰盒子，找出一对殷红的珊瑚耳坠，放在衣衫上比了比，计上心头。

郭芙夫妻早就出门了，郭靖带着两只小的在厅里等了又等，好不容易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望，满目惊艳。

冬日里一身草绿本来觉得几分单薄清冷，一根珊瑚红的腰带点缀瞬间明媚起来。两颗婴儿拇指大小的殷红珊瑚珠子坠在耳畔，衬的肤色细腻莹润，一头乌发盘得高高的，发间插着一般大小的两支珊瑚珠钗。

郭靖久未见她如此妆扮，竟看得呆了。两小只欢呼一声扑过去，“娘真好看！”

“娘，我也要这珠子！”

黄蓉一手一个抱起他们，郭襄伸手抚着母亲的耳坠子赞叹不已，“娘，这坠子真好看，娘戴着更好看！娘，以前你怎么不戴？”

“娘以前戴这个的时候还没你呢！襄阳城里整日打打杀杀的，戴这劳什子多碍事，今天过节才翻出来。”把破虏递给郭靖，“靖哥哥？”

郭靖醒过神来，耳根红透了，“蓉儿，快走吧，街上灯已经亮了。”接过儿子，转身快步出门。

黄蓉嫣然一笑，拿额头顶了顶郭襄的额头，“走，我们追爹爹去！”

郭靖抱着破虏在门口等她们，见黄蓉走近，耳根隐隐又要泛红，黄蓉瞧得好笑，低声问他：“有那么好看嘛？半天你都不瞧我。”

郭靖扭过头去，手掌却伸过来捏住她掌心。黄蓉坏心眼的伸出手指挠了挠，面上却毫不动色，只拉着他前行。

郭靖一手抱着儿子，一面前行一面收获着众人投来惊艳的眼光并一路私语--

“那是郭夫人？”

“不是郭夫人又是谁？”

“平日看惯了也不觉得，郭夫人竟然这般美貌？”

“平日里不是这儿打仗就是那儿打仗，谁不是灰头土脸？郭夫人当年刚进城的时候就是这般天人之姿，你没见过罢了。”

“这哪里像是三个孩子的娘，年近四十的妇人啊！”

“听说郭夫人当年可是武林第一美女！怎么能跟一般妇人比！”

“那绿衫子配珊瑚坠子真好看，赶明儿我也要弄一套！”

………

黄蓉忍不住笑着去看郭靖，郭靖不明所以，黄蓉在他耳畔道：“瞧着吧，过不了几日就满街都是红珠子配绿衫子的妇人了。”

郭靖四下瞧瞧，一本正经在她耳边道：“不怕，就算人人都是红珠子配绿衫，郭夫人也还是最好看。”

黄蓉不防他竟这样面不改色打趣自己，霎时脸蛋红透。郭靖扳回一城，心下大喜，将她手拖得更紧，边走边指着灯儿跟破虏和襄儿解释。

围城之中不及临安繁华，有那许多贵重的材料来制灯，街头上的灯都是各式彩纸糊的，只难得那心思灵巧，各式的花草灯，兔儿灯，元宵灯，甚至有蚂蚱灯，蟋蟀灯，不过两个手掌大小做得纤毫毕现，破虏和襄儿爱不释手，郭靖掏出银钱，摊主却不肯收，“两只灯儿罢了，我收了郭大侠的银钱，回去该要挨婆娘骂了！郭大侠守着咱们襄阳城，咱们才有着制灯过节的心，不然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能这般悠哉的玩灯呢！”

郭靖被夸的不好意思，也不敢停留，向摊主道了谢，急忙抱着孩子继续前行。

黄蓉悄悄将银钱放入摊主的灯下，快步跟上他们父子。一路穿过游人如织的灯海，见他往城墙上去，“怎么，今日也要巡城？”

郭靖笑着摇头，“我们去城上看灯去。”

黄蓉跟在他身后一梯一梯的走上城头，不经意回头一望，城下的灯市如游龙一般，城墙之外是月色下荒烟弥漫的旷野，一内一外，恍如隔世。

黄蓉的衣带和耳坠在风中摇曳，月光下的翠绿和殷红都变了颜色，更衬得她出尘脱俗。郭靖看看自己，懊恼道：“早知道你这般打扮，我也该收拾一下才是。”

黄蓉失笑，伏在他肩上道：“你是英雄，这满城灯火还不够给你添色？哪像小女子，只能以色侍英雄。”

郭襄在父母中间探出头来，“娘，什么叫英雄？”

童言童语，清脆响亮。

郭靖闹了一个大红脸，黄蓉咯咯笑了半天，指着城下的灯火道：“你看，爹爹守着襄阳城，大伙可以开开心心的放灯，你说，爹爹是不是英雄？”

破虏也探出头来，“那我们都陪着爹守在襄阳城里，我也是英雄！娘也是英雄！”

黄蓉看着破虏，抚了抚他的小脸，正色道：“破虏说得对。守在这危城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